“坚持住！
我来救你！”
小刚的嘶吼瞬间被狂暴的风雨声撕得粉碎。
冰冷的、裹挟着泥沙的河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皮肤，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骨髓，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如同一堵移动的墙，蛮横地将他向后推去，每一次划水都像是与无形的巨兽搏斗，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他奋力抬起头，抹掉糊住眼睛的泥水，死死锁定前方那抹在浊浪中沉浮的红色。
那女子显然己经力竭，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正被一股强大的暗流裹挟着，加速冲向河心那个如同地狱之口般旋转着的巨大旋涡！
旋涡中心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不能放弃！”
小刚咬紧牙关，口腔里满是河水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嘴唇的伤口裂开了）。
他摒弃一切杂念，将身体压榨到极限，手脚并用，用最笨拙却也最拼命的狗刨式，逆着水流，一寸寸地向那抹红色靠近。
湍急的水流卷着断裂的树枝、腐烂的草团，不断撞击着他的身体。
一根碗口粗的浮木擦着他的后背狠狠撞过，***辣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呛水。
他强忍着剧痛，肺部像要炸开一般灼痛，每一次换气都伴随着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的刺痛。
近了！
更近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女子苍白的、写满绝望的脸，看到她那被河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红色外套，看到她伸向空中徒劳抓挠的手。
“抓住我！！”
小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手臂在水中划出最大的弧线，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女子冰冷滑腻的手臂！
那一瞬间，女子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手死死抓住了小刚的手腕！
巨大的求生本能让她几乎将小刚拖入水下！
小刚猝不及防，猛灌了几口腥臭的河水，呛得他头晕眼花。
“别…别乱动！
听我的！”
小刚嘶哑地吼着，试图稳住两人。
他调整姿势，用另一只手奋力划水，试图将女子拉向自己，然后带着她向相对平缓的岸边斜向移动。
女子的身体很沉，加上水流的巨大阻力，小刚感觉自己像在拖动一座山，手臂的肌肉在哀嚎，力量在飞速流逝。
冰冷的河水无情地吞噬着体温，小刚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能死！
更不能让这个在他眼前挣扎的生命死去！
这似乎成了支撑他此刻唯一的、超越自身恐惧的信念。
一点一点，艰难地移动。
岸边似乎近在咫尺了！
他甚至能看到岸边被洪水冲刷得东倒西歪的灌木丛！
就在小刚心头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准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女子推向一处看似可以攀爬的浅滩时——轰隆！
上游仿佛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一股远超之前的、更加狂暴的洪峰如同脱缰的怒龙，裹挟着更多的杂物和泥沙，咆哮着奔腾而下！
瞬间冲散了小刚努力维持的平衡！
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两人身上！
小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他向后一扯，他和女子紧握的手瞬间被冲开！
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被洪峰高高抛起，又重重砸向水面，幸运的是，那巨大的冲击力竟将她猛地推向了小刚之前瞄准的那片浅滩边缘！
她的身体在浑浊的水里翻滚了几下，一只手似乎本能地抓住了岸边一丛坚韧的芦苇根茎，暂时稳住了身形。
“快…爬上去！”
小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他看到女子挣扎着，似乎想抬头看他，但他己经顾不上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吸力从身后传来！
是那个河心旋涡！
它因为洪峰的注入，瞬间膨胀、加速旋转，范围骤然扩大！
小刚感觉自己像一片被卷入抽水马桶的落叶，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徒劳可笑。
冰冷刺骨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无情地挤压着他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抹刺眼的红色在浑浊的浅滩边缘微弱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窒息感彻底吞噬了他。
身体在急速下沉，坠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意识像风中残烛，在冰冷的河水中摇曳，随时会熄灭。
没有传说中的走马灯。
只有无尽的冰冷、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爸…妈…”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愧疚。
“张二虎…”恨意如同毒蛇，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依旧噬咬着他的心。
“书…我的书…”撕碎的纸页在脑海中纷飞。
“大学…”一个遥不可及、己然破碎的梦。
“红色的…那个人…”那抹刺目的红，成了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色彩。
然后，是彻底的虚无。
意识仿佛被抛入了宇宙的真空，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片死寂的、永恒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亿万年。
一点微弱的光，毫无征兆地在意识深处亮起。
紧接着，是剧痛！
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撕裂成亿万碎片的剧痛！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撞进这片虚无！
张二虎狞笑的脸、冰冷的泥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父母在昏黄灯光下佝偻的背影、被撕碎的书页漫天飞舞、村民冷漠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一个少年在清澈的河水中嬉戏的模糊画面、课堂上老师模糊的讲课声、父母年轻许多但依旧愁苦的面容、土坯房漏雨的滴答声、某个夏日午后偷摘邻居瓜果的紧张心跳…模糊不清的报纸标题（“改革开放”、“特区速度”）、一闪而过的城市高楼剪影、某个穿着干部服的人影（面目模糊）、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和图表…冰冷刺骨的河水、绝望的呼救声、那抹刺目的红色、漩涡吞噬的恐怖吸力…这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人生的记忆碎片，像无数把烧红的尖刀，疯狂地搅动、切割、融合着他的意识！
它们相互排斥又强行糅合，发出无声的、却足以让灵魂崩溃的尖啸！
“呃啊啊啊——！！！”
在意识的最深处，小刚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剧烈的头痛和溺水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比在河里时更加真实、更加深入骨髓！
仿佛他的灵魂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塞进一个狭小、陌生、濒临破碎的容器里！
混乱！
撕裂！
重塑！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不清。
过去与未来的河流在此刻交汇碰撞。
一个来自1997年绝望深渊的灵魂，与一具沉溺于1990年冰冷河水中的少年躯体，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粗暴地、痛苦地、不可逆转地… 焊接在了一起！
剧烈的灵魂震荡和融合的痛苦达到了顶点，意识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矿石，在极致的痛楚中，再次彻底沉沦，坠向更深、更无边的黑暗。
但在意识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在那片混沌与痛苦的尽头，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光”悄然浮现。
那不是视觉上的光，更像是一种……首觉？
一种对某些特定气息、特定存在极其模糊的……感应？
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昭示着某种“不同”己然发生。
随后，是永恒的寂静，和等待被唤醒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