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混着劣质消毒水的刺鼻气息，狠狠呛进王阳的肺管。
冰冷的铁栏杆硌得他脸颊生疼，昏暗囚室里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尽头那盏24小时不灭的白炽灯，晃得他眼球干涩发胀。
胸腔里像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破棉絮，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沉重的湿啰音。
肝癌晚期，加上狱中恶劣的环境，他知道自己快走到头了。
“徐国邦…赵瑞龙…”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怨毒的低语在喉咙里翻滚，却连完整咒骂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画面，是妻子林薇探监时那双红肿绝望的眼睛，和儿子稚嫩脸庞上早熟的冷漠。
站错队？
不，是成了弃子！
被精心编织的网勒得窒息！
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是他仅剩的燃料。
“呼——！”
王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肋骨。
预想中冰冷的铁床和窒息的病痛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汗味。
刺眼的阳光从没拉严的旧窗帘缝隙里射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他愣住了。
目光所及，是糊满旧报纸、泛着黄渍的墙壁。
一张嘎吱作响的木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
掉漆的铁皮暖水瓶歪在墙角，旁边是塞满方便面袋的塑料垃圾桶。
桌上，一台笨重的“大***”显示器电脑盖着防尘布，旁边散落着几本《公务员考试宝典》和《公文写作大全》。
墙上，一张褪色的98年世界杯球星海报，罗纳尔多正咧着嘴笑。
这不是监狱！
这是…这是他刚考上公务员，分配到这小破县城时租的第一个狗窝！
“不可能…” 王阳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没有病痛，没有虚弱。
触手是年轻、紧实的皮肤和充满活力的心跳。
他冲到墙边那块裂了缝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熟悉的年轻！
二十出头，眉眼间还带着未褪尽的书卷气和一丝对未来的懵懂。
头发浓密乌黑，脸颊瘦削却充满朝气。
正是他1999年，刚刚从大学象牙塔踏入社会熔炉时的模样！
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王阳的脑门上。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前一刻还是油尽灯枯、背负污名的阶下囚，下一刻却成了前程未卜、懵懂无知的小科员？
这感觉荒谬得让他想笑，却又浑身发冷。
监狱的阴冷绝望、病痛的折磨、妻离子散的锥心之痛…一切清晰得如同烙印。
而眼前这间破败却充满生活气的出租屋，窗外隐约传来的自行车***和小贩的吆喝声，都在无声地宣告一个残酷而荒诞的现实：他，王阳，重生了！
回到了命运的起点——1999年，刚踏入县XX局当小科员的时候！
“笃笃笃！”
一阵急促粗暴的敲门声猛然响起，伴随着一个不耐烦的中年男声，像钢针一样刺破出租屋里的死寂：“王阳！
都几点了？！
磨蹭什么呢！
上班第一天就想迟到？
周科长最烦不守时的！
赶紧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
是谁？
王阳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前世几十载宦海沉浮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名字和面孔呼啸而过。
敲门的是谁？
周科长…哪个周科长？
一股寒意，混杂着汹涌而来的、对即将再次踏入那个吃人旋涡的本能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年轻的心脏。
门外，那个代表着他“崭新”官场生涯第一步的催促者，还在不耐烦地拍打着门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