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的下课铃像生锈的铁桶坠地般哐当响，陈暮雨几乎是把脸埋进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子里冲出教室。
右手腕内侧的蓝环烙印又开始发烫，那圈荧光蓝的纹路像条被缝进皮肤的小蛇，随着心跳一鼓一鼓的，透过布料渗出幽幽冷光。
路过水房时，他瞥见镜子里的倒影——蓝环竟在锁骨下方映出个倒悬的篮球场虚影，生锈的篮筐还在慢悠悠晃荡，篮板上用荧光粉涂着歪歪扭扭的”15:00“，跟昨天新手副本里的计分板分毫不差。
"喂！
陈暮雨！
"同桌女生举着画满蓝环章鱼的草稿纸追上来，笔尖在纸上戳得沙沙响，油墨里渗出细碎的蓝光，"你手腕上的光是不是会跟着欧拉公式闪？
刚才林老师用粉笔划Ψ符号时，你袖口亮得跟塞了根荧光棒似的，我还以为你偷偷带了电竞外设进教室呢！
""滚蛋。
"陈暮雨甩开肩上的书包带，金属扣撞在走廊护栏上迸出一串火星。
他冲进男厕所隔间，扯开袖口死死盯着那圈烙印——蓝环边缘不知何时多出了细密的针孔状纹路，排列成羽毛球拍的穿线孔图案，指腹蹭过能感受到皮肤下细微的凸起，像被植入了一圈金属环。
水龙头突然自己拧开了，哗哗流出的不是水，是混着键盘键帽碎屑的蓝色粘液，跟新手副本里看台缝隙渗出的玩意儿一个味儿，粘液里还飘着半张残缺的记分牌碎片，上面模糊印着”Probability_Lie“的游戏ID。
操场器械区传来沉闷的击打声，混杂着绷带摩擦皮肤的簌簌响。
陈暮雨猫腰躲在单杠后面，看见格斗社的苏茜正用牙齿撕开绷带末端的粘扣。
她每出一拳，缠在拳峰的绷带就爆出一串蓝火星，火星掉在橡胶地面上竟凝结成微型的金属片，形状像极了他键盘上磨得发亮的”WASD“键。
更瘆人的是，当她的拳头砸进沙袋时，绷带编织的纹路里会闪过零碎的记忆碎片——打翻的镀金奖杯在地面滚动、橡木相框摔成两半露出母亲的照片、还有女人手臂上蜿蜒的淤青，这些画面像老式放映机的胶片，在绷带表面忽明忽暗地流转。
"看够了就滚出来！
"苏茜突然旋身踹飞沙袋，绷带末端的光粒像长了眼睛似的，"啪"地钉在陈暮雨脚边的水泥地上，凿出个羽毛球拍形状的凹痕，凹痕边缘还残留着蓝色电流的噼啪声。
她额角的汗珠坠落在绷带上，瞬间化作二进制代码流进陈暮雨手腕的蓝环里，那些0和1组成的数据流在皮肤下窜动，带来深海般的寒意。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得像要爆炸，不是熟悉的来电***，而是类似老旧服务器崩溃前的高频蜂鸣。
陈暮雨掏出来的瞬间，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像卡壳的录像带般疯狂倒转——15:17、15:16、15:15......秒针每跳动一次，他手腕的蓝环就跟着收缩一次。
更诡异的是苏茜的绷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白色纱布上渐渐浮现出他昨晚编辑又删除的短信内容：”我不是你的复刻品“，每个字都由父亲夺冠庆典上的香槟酒渍组成，酒渍边缘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
"又来这鬼东西！
"苏茜骂骂咧咧地拽住他手腕，两股蓝光碰撞的刹那，陈暮雨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扔进滚筒洗衣机。
视野天旋地转间，消毒水味和烤串油烟味混杂在一起，等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一条由破碎手机屏幕拼成的巷子里，每个屏幕都在循环播放监控录像——他父亲将电竞奖杯砸进垃圾桶的画面，奖杯碎片弹起来时，屏幕雪花点里闪过蓝环章鱼的触须。
"接着！
"苏茜从废墟里抛来一块发光的金属片，上面刻着扭曲的”∞“符号，金属边缘布满针孔状的细缝。
巷尾传来玻璃连续碎裂的声响，三个二维码脸的护士怪举着数据注射器飘过来，针头滴落的黑色洪流在地面腐蚀出冒烟的坑洞，那些坑洞排列成他后腰镇痛贴的形状，边缘还残留着白色药膏的痕迹。
"用你最疼的回忆！
"苏茜的绷带化作血红色光鞭抽向最近的怪物，鞭梢卷碎二维码脸的瞬间，陈暮雨看见她小臂上若隐若现的绷带烙印——那是医院病历本上记录的烫伤编号，日期精确到父亲世锦赛夺冠后的庆功宴当晚，2024年7月15日23:47。
太阳穴突然像被烤串签子狠狠扎了一下，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陈暮雨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把他攒了半年零花钱买的电竞鼠标扔进阳台，鼠标砸在水泥地上裂开时，滚轮还在空转；想起上周电竞比赛失利后，老头子用羽毛球拍柄戳他后腰的触感，拍框上"世界冠军"的镀金字样蹭掉了他一层皮。
他怒吼着在空中划出羽毛球拍的轮廓，这次出现的不是光刃，而是一把由断裂网线和碎奖杯拼成的实体球拍，拍框上还挂着父亲夺冠时的金牌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如刀，割破了他的指尖，血珠滴在拍弦上瞬间化作蓝色光粒。
"有点意思，凝实者。
"蓝环章鱼的声音从所有手机屏幕里同时响起，触须状的蓝光从计分板伸出，卷走怪物爆成的光粒，"织梦者议会规则第一条：具现化武器的强度，与现实创伤的深度成正比。
"巷口突然剧烈震动，地面裂开露出倒悬的羽毛球场，苏茜的绷带自动缠上他的球拍，两股蓝光交融处，浮现出父亲摔碎奖杯时的监控录像时间戳，数字周围缠绕着未发送短信的光粒，像一串发光的锁链。
当陈暮雨在现实草坪上猛地坐起时，手里的”∞“符号金属片己变回普通塑料片，上面多了道类似绷带勒痕的裂纹。
苏茜正在重新缠绕绷带，绷带边缘残留的蓝光顺着她的血管爬向心脏，在锁骨下方聚成羽毛球拍形状的光斑，光斑中心有个针孔大的黑洞，隐约能看见里面旋转的数字”15:00“。
"你爸是不是总在你比赛失利后，用金牌刮花你的键盘？
"苏茜突然扯开校服领口，露出那个羽毛球拍形状的烫伤疤痕，疤痕中央有个与他手腕蓝环上相同的针孔，"我爸跟他同一年拿的世锦赛铜牌，后来喝醉酒就用奖牌边缘烫我妈，奖牌背面刻的为国争光西个字，现在还印在她手背上。
"陈暮雨的手机在这时再次震动，屏幕上没有短信内容，只有不断刷新的”∞“图标，每个图标都由父亲夺冠时的照片碎片组成，照片里的人笑得刺眼，胸前的金牌在阳光下反射出蓝环章鱼的影子。
远处篮球架下，戴鸭舌帽的男生正用硬币抛接，硬币每一次翻转都在空气中留下三秒后的残影——残影里，陈暮雨看见自己手腕的蓝环烙印正在变成一枚带血的羽毛球，而苏茜的绷带化作了穿线针，两者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符号。
手腕的蓝环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陈暮雨死死盯着符号中央——父亲摔碎的奖杯正在缓慢重组，碎片间缠绕着未说出口的千百句话，而奖杯底座赫然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所有的复刻品，都始于第一针缝合“。
教学楼的广播突然爆出刺啦的电流杂音，蓝环章鱼的声音混着俄语从喇叭里传出，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下一节课内容预告——如何用现实伤疤作为引线，缝制梦境武器的最终形态。
“此时的物理课教室，黑板上方的时钟秒针正悄悄逆时针旋转了一格，秒针尖端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蓝色粘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