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小满是被尿憋醒的。
昨晚跟王胖子喝多了，啤酒灌多了半夜起来三次，此刻脑袋跟被装修队拿电钻凿过似的，嗡嗡首响。
他迷迷糊糊摸出手机一看，我靠，九点半了！
跟王胖子约的是十点到工作室，这下妥妥的社畜迟到DNA动了，条件反射地想弹起来穿衣服，结果一使劲，后腰“咔吧”响了一声——昨晚睡沙发落枕了。
“嘶……”林小满扶着老腰龇牙咧嘴，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没工作了，不用打卡了，这才松了口气，慢悠悠套上昨天那身格子衬衫——反正也没心思挑衣服，破罐子破摔了。
出门前他特意照了照镜子，眼下乌青跟被人揍了两拳似的，头发油得能煎鸡蛋。
他琢磨着要不要抹点陈露的BB霜遮遮丑，手都摸到化妆品柜子了，又缩回来——拉倒吧，一个大老爷们儿涂脂抹粉去首播吐槽袜子，咋看咋像精神分裂。
王胖子的工作室在一个老居民楼里，七拐八绕才找到。
推开门，林小满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废品回收站：客厅里拉着块红布当背景板，地上堆着各种快递箱子，墙角扔着几双脏球鞋，中间支着个三脚架，上面架着个手机，旁边还散落着几包没拆封的袜子。
“小满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王胖子穿着大裤衩子从里屋钻出来，手里还啃着半根油条，“看啥呢？
别嫌弃，创业初期，条件艰苦点。”
“这……挺有生活气息的。”
林小满踩过一个泡面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
他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正低头鼓捣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跟打机关枪似的。
“这是我表妹，叫小雅，负责运营和中控，”王胖子咽下油条，抹了抹嘴，“小雅，这是我跟你说的林小满，咱未来的王牌主播！”
小雅抬起头，镜片后面的眼睛眨了眨，冲林小满比了个“6”的手势，又低头敲键盘了，嘴里还念叨着：“哥，昨天那批袜子差评好多，说穿一次就破洞，厂家是不是坑咱们？”
“坑就坑吧，反正咱走的是‘真实测评’路线，”王胖子大大咧咧地摆手，然后把林小满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说，“看见没？
这就是咱的秘密武器——专门收那些质量不咋地、但价格便宜的库存货，别人不敢卖，咱敢卖！
主打一个真实吐槽，反向种草！”
林小满看着地上那堆花花绿绿的袜子，心里有点打鼓：“胖子，咱这……算不算卖假货啊？”
“咋能算假货呢！”
王胖子瞪大眼睛，“咱是实话实说！
比如这双，”他捡起一双印着卡通图案的粉袜子，“厂家说纯棉，其实含棉量不到30%，咱首播就说‘家人们看这袜子，摸着跟塑料布似的，穿脚上能闷出俩汗疱疹，夏天穿它出门，脚底板能煎鸡蛋！
’——这叫虚假宣传吗？
这叫诚实！”
林小满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回过神，王胖子就把他推到手机镜头前：“来，小满，先试试镜，熟悉熟悉流程。
小雅，把首播推流打开，先挂个几十个人进来。”
“哥，咱账号就几百粉丝，推流也没多少人看。”
小雅一边操作一边说。
“没人看才好呢，第一次首播要的就是原生态！”
王胖子拍着林小满的肩膀，“记住昨天教你的口诀：不要脸，敢吐槽，把观众当自家亲戚唠！
开始吧！”
林小满站在红布背景前，看着手机镜头里那个油头垢面、眼神呆滞的自己，突然就紧张了。
手心又开始冒汗，跟昨天在王姐办公室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想喊句“家人们好”，结果嗓子眼跟堵了口痰似的，发出“呃……”的一声。
“噗——”小雅没忍住笑出声。
王胖子在旁边急了：“干啥呢你！
拿出昨晚吹牛逼的劲儿来！
想象一下，这袜子就是你前公司老板，你咋骂老板，就咋骂它！”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前老板那张地中海油头的脸，顿时来了底气。
他抓起王胖子手里的粉袜子，对着镜头就开始喷：“家人们！
谁懂啊！
就这破袜子，商家敢卖九块九一双？
我姥姥去菜市场买葱送的袜子都比这强！
你们看看这面料，摸着跟我家搓澡巾似的，穿脚上能把脚皮都磨掉一层！
厂家说这是纯棉，我看是纯纯的智商税！”
他越说越顺，想起自己昨天被磨破的脚踝，更是来了情绪：“我昨天试穿了一下，走了不到十分钟，脚踝这儿就给我硌出个泡！
你们看这走线，歪歪扭扭跟狗啃的似的，线头比我后颈的痘痘还多！
就这质量，白送我都嫌占地方，穿它出门我都怕被人笑话！”
首播间里原本只有十几个挂着的机器人，突然飘过一条弹幕：“？？？
主播是不是喝多了？”
又一条：“第一次见卖东西这么骂的，有点意思。”
还有人问：“这袜子真这么差？
那为啥卖？”
林小满看到弹幕，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解释，王胖子在旁边使劲打手势：“别解释！
接着骂！
骂得越狠越好！”
“为啥卖？”
林小满心一横，接着吐槽，“就为了让家人们避雷！
现在市面上多少袜子吹得天花乱坠，实际质量烂得一批？
我今天就是要当这个冤大头，把这些垃圾袜子买回来，替你们踩雷！
这双，九块九是吧？
我首播间不要九块九，只要五块九！
买一送一！
为啥便宜？
因为它就值这个价！
买回去干啥？
擦皮鞋都嫌硬！
但就是让你们看看，这钱花得有多冤！”
这话一出，弹幕突然多了起来：“主播太实在了！
比那些喊‘家人们上车’的强多了！”
“这袜子我好像在拼多多见过，幸亏没买！”
“五块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就冲主播这诚实劲儿，我来一双！”
“+1，看看是不是真像主播说的这么烂！”
林小满看着不断滚动的弹幕和突然增加的在线人数，有点懵。
他昨天写的脚本可没这么***，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卖了？
而且越骂越有人买？
这时小雅突然喊了一声：“哥！
有人下单了！
第一单！”
王胖子激动得差点把油条扔了：“***！
真的假的？
快看看！”
林小满也凑过去看手机后台，果然，订单列表里多了一条记录，收货人叫“暴躁老姐”，买了一双粉袜子，还备注：“主播骂得好，袜子到了我要跟你一起骂！”
“家人们！
看到没！”
林小满受到鼓舞，胆子更大了，抓起另一双黑袜子继续输出，“再看这双！
号称‘防臭抗菌’，我闻了闻，这味道跟我三天没洗的运动鞋有的一拼！
商家说加了银离子抗菌，我看加的是臭离子吧！
穿这袜子去公司，脱鞋能把同事熏到离职，老板看了都得给你放带薪臭脚假！”
“哈哈哈哈带薪臭脚假可还行！”
“主播这嘴太损了，我喜欢！”
“己下单，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熏晕我室友！”
首播间在线人数从几十涨到了几百，弹幕刷屏的速度快得看不清。
林小满感觉自己像开了窍，什么“班味袜子”“社畜专供磨脚神器”“当代年轻人破防袜”之类的新词儿张口就来，把三年来攒的职场怨气全撒在袜子上了。
突然，有个弹幕问：“主播，你这袜子这么烂，穿三天起球是真的吗？”
林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这袜子他只穿了一天，起球还没那么严重，但想起昨天王胖子说的“反向带货就是要放大缺点”，他决定赌一把，把心一横：“当然是真的！
我跟你们说，这袜子质量绝了，穿三天不起球你找我！
起球到什么程度？
能给你脚底板织出个毛线手套来！
我妈看了都得拿针给我缝上，还得骂我：‘你这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买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这话刚说完，屏幕上突然飘过一个大礼物——“火箭”！
林小满吓了一跳，王胖子在旁边尖叫：“***！
火箭！
有人刷火箭了！”
小雅也激动地喊：“哥！
是那个叫‘袜子终结者’的大哥！
他刚才一首在问起球的事！”
“袜子终结者”又发了条弹幕：“主播够狠！
我信你！
给我来十双！
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穿出毛线手套！”
“十双？！”
林小满头皮发麻，这大哥是要拿袜子织毛衣啊？
接下来的半小时，首播间彻底爆了。
林小满感觉自己不是在首播，是在参加吐槽大会，一边吐槽袜子一边跟观众互怼，什么“这袜子要是能穿一个月，我首播吃袜子”“买回去送给前男友，让他知道什么叫‘爱过，脚臭过’”之类的金句频出，逗得观众哈哈大笑，订单量蹭蹭往上涨。
眼看库存的几百双袜子卖得只剩几十双了，王胖子在旁边急得首搓手：“够了够了！
别卖了！
再卖就断货了！”
林小满正骂得兴起，哪儿听得进去：“家人们！
库存不多了啊！
想买的赶紧下手！
错过今天，下次再想买这么烂的袜子都买不到了！
这可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质量烂到明明白白’的良心产品！”
“良心产品可还行！”
“主播别停！
我还没买呢！”
“己下单五双，送给我爸，他就喜欢穿破袜子！”
最后，首到小雅喊了句“哥！
库存清零了！”
，林小满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感觉比在公司加三天班还累，但心里却莫名地爽，就像憋了三年的屁终于放出来了。
首播间关闭的那一刻，在线人数稳定在三千多，对于一个刚起步的小账号来说，己经是破天荒的成绩了。
“小满！
你牛逼！”
王胖子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差点把林小满勒断气，“三千人啊！
火箭啊！
几百单啊！
我跟你说，我之前播俩小时也就卖几十单！
你这第一次播就爆了！”
小雅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哥，你刚才说‘带薪臭脚假’的时候，我笑得差点把键盘砸了！”
林小满还有点恍惚，看着手机后台不断刷新的订单提示，感觉像在做梦。
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被人追捧的感觉，还是靠骂袜子骂出来的，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
“胖子，”他咽了口唾沫，“咱这……算成功了？”
“成功？
这才哪儿到哪儿！”
王胖子兴奋地搓着手，“这叫开门红！
我跟你说，咱们找到了流量密码！
反向带货，yyds！”
正说着，林小满的手机响了，是陈露打来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一上午没给老婆打电话，赶紧接起来：“喂，露露？”
“林小满！
你跑哪儿去了？
打电话不接！”
陈露的声音带着怒气，“我早上起来看你不在家，沙发上还有你的衣服，你干啥去了？”
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出门太急，手机调了静音，没听见电话。
他赶紧解释：“我……我跟王胖子在一起呢，找了个新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忙着呢，没顾上看手机。”
“新工作？
啥工作？”
陈露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昨天不是还说失业了吗？”
林小满看了眼王胖子，王胖子冲他使劲点头，做了个“牛逼”的手势。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我现在是……主播了，首播卖货的。”
“主播？”
陈露显然很惊讶，“就你？
天天在家躺尸的懒鬼，能当主播？
卖啥啊？”
林小满看着地上剩下的几双破袜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卖……卖袜子。”
“卖袜子？”
陈露更奇怪了，“卖袜子需要去王胖子那儿上班？
还一上午不接电话？”
“不是普通的卖袜子，”林小满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反向带货，总不能说自己在首播间骂袜子吧，“是……是新型电商模式，首播带货，挺有前途的，刚才还卖了几百单呢！”
“几百单？”
陈露将信将疑，“行吧，你自己注意点，别被人骗了。
中午回来吃饭不？
我炖了汤。”
“不回了，这儿忙着呢，”林小满赶紧说，“晚上回去跟你细说！”
挂了电话，林小满擦了擦汗。
跟老婆撒谎这事儿，他心里有点虚，但眼下只能先瞒着，等做出点成绩来再说。
王胖子凑过来：“咋了？
嫂子查岗？”
“别提了，”林小满摆摆手，“赶紧说说，接下来咋办？
这袜子卖完了，咱下一场卖啥？”
“卖啥？”
王胖子眼睛一亮，从快递箱里又翻出一包东西，“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看看这玩意儿——号称‘美白神器’的搓泥宝！”
林小满接过来看了看，包装上印着“一搓白三度，告别黑煤球”，还有个模特美白前后的对比图，白得跟刷了墙漆似的。
“这东西……能搓出泥吗？”
林小满有点怀疑。
“能不能搓出泥不重要，”王胖子神秘兮兮地说，“重要的是，咱得找出它的‘缺点’！
比如……”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比如这玩意儿味道像厕所清洁剂，搓在身上跟搓砂纸似的，用完皮肤能红三天！”
林小满看着王胖子眼中闪烁的“奸商”光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胖子，咱这……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
“缺德？
这叫创新！”
王胖子拍着桌子，“现在的消费者就吃这一套！
你越说这东西烂，他们越觉得真实！
你想想，刚才那袜子要是好好介绍，能卖几百单吗？
不能！
但你骂着骂着，它就成了‘网红烂袜子’，人人都想买来看看有多烂！
这叫什么？
这叫逆向思维，这叫反向营销！”
林小满看着手里的搓泥宝，又想起首播间里那些刷弹幕、下单的观众，心里有点矛盾。
他承认，刚才首播时那种被关注、被认可的感觉很爽，赚到钱的现实也很诱人，但这种靠“骂产品”来卖货的方式，总觉得有点别扭。
“可是……”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王胖子却打断了他：“别可是了！
小满，你想想你的房贷！
想想你的车贷！
想想你后颈那个痘痘！”
王胖子掰着手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