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小姐，抱歉，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镁光灯在头顶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盯着台上西装革履的陈焫。
他垂眸轻笑时眼尾的细纹，与七年前在操场看台上仰头喝汽水的少年渐渐重叠。
首到台下传来窸窸窣的骚动，我才惊觉自己竟脱口问出 “你在大学里谈没谈过恋爱” 这种问题。
喉间泛起铁锈味，指尖死死掐进掌心的记者证，烫金字体在冷汗里晕成模糊的光斑。
“什么啊，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疯了吧，这是哪个社的记者。”
如潮水般的议论声漫过来，我感觉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陈焫的目光扫过来时，我像被烫到般猛地低下头，耳尖烧得发烫，连道歉的声音都带着颤音：“抱、抱歉。”
跌跌撞撞挤出礼堂，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锁屏界面上，二十三条未读消息像炸开的红色警报。
置顶对话框里，组长的语音条带着破音的愤怒：“池诺！
你要不要看一下你刚刚在干什么，你那个位置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多好的提问环节被你糟蹋成那样！”
我蜷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对着手机键盘机械地敲击：“对不起，组长，是我的问题，我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 酸涩漫上鼻尖，这些年在职场摸爬滚打，“对不起” 三个字早己磨去棱角，成了最廉价的万能药。
屏幕突然亮起杉杉的消息，一连串表情包后跟着：“乖乖，你现在还好吗，没事吧。”
玻璃窗外的雨丝斜斜划过，我对着手机勾唇，眼眶却莫名发烫：“还好啦，没事的，我是谁呀，我可是先天倒霉圣体池诺，什么倒霉事我没干过，这才哪到哪啊。”
深夜的B城像座不夜的钢铁森林，出租车掠过国贸大厦的霓虹，光影在车窗上流淌成破碎的星河。
七年前填报志愿时，指尖悬在 “B城大学” 那行字上颤抖的触感，突然在记忆里苏醒。
那时以为错过的只是一张录取通知书，后来才明白，有些人一旦擦肩，就是整个青春的塌方。
推开出租屋的门，月光透过防盗网在地板上切割出冷硬的线条。
冲完澡对着镜子，发现锁骨处还留着白天紧张时抓挠的红痕。
电脑屏幕亮起，空白文档上的光标不停跳动，我咬着笔头敲下检讨：“…… 我实在不应该问出‘你在大学里谈没谈过恋爱’这种可笑的问题……” 酸涩突然漫上鼻腔，慌忙用袖口擦掉不受控的眼泪。
凌晨三点，我鬼使神差点开某度百科页面。
陈焫的词条被更新得锃亮：B城大学 2024 届毕业生，在校期间发表论文近三十篇，参与科研项目十余个…… 配图里他站在领奖台上，领带夹闪着冷光，再也不是那个会把橘子汽水偷偷塞进我课桌的少年。
梦境像团绵软的雾，将我裹进十七岁的夏天。
蝉鸣穿透香樟树的枝叶，陈焫的校服袖口蹭过我的手背，我们并肩走过铺满晚霞的跑道。
可当晨光刺破窗帘，手机闹钟尖锐的响声里，我跌回现实 —— 又踩着打卡机的最后一秒冲进报社。
“池诺！”
组长的咆哮震得整个办公室的键盘声骤停，“昨天刚写的检讨！
今天就迟到！
你还想不想干了！”
我垂着头听训，余光瞥见老李在茶水间往我杯子里偷偷塞了包速溶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眶。
“这次跟梦菱的采访还是你们组跟进。”
老李把平板往我桌上一放，屏幕上陈焫的行程表密密麻麻，“你和徐宇泽负责对接，联系方式发你了，记住，别再搞砸。”
颤抖着点开微信添加好友，输入框里的光标跳动成鼓点，首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出现在列表里。
“陈总，您好，我是……”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七年前我转学那天，在聊天框里输入“再见”两字后就断联，我不知道陈焫为什么把我删除。
此刻对话框里，自己却成了不敢自报姓名的 “小徐”。
对方秒回的 “怎么称呼？”
像根细针刺进心脏，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喉咙发紧：“小徐就好，小徐就好。”
发送成功的瞬间，窗外的梧桐叶突然沙沙作响，这一次重逢，过了七千次日升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