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城的街道,可真热闹。
苏峤一身男装,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中暗自感叹。
谁能料到,前一刻她还是个二十六岁、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都市白领,下一秒,就被竞争对手从公司楼顶推了下去,成了大梁朝翰林院学士苏礼同年那仅十二岁的女儿。
一年前刚醒来时,看着河面倒影里稚嫩的小脸和瘦弱的身躯,苏峤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曾经在健身房挥洒汗水练出的紧致线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的纤细西肢。
但骨子里的那股好奇心,很快就战胜了初来乍到的无措。
苏峤很快就适应了新身份。
上辈子栽在了尔虞我诈上,这辈子能当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小姐,躺平过一生倒也不错。
父亲苏礼同对这个女儿很是放纵,对她女扮男装的行为也未过多干涉,只是叮嘱她小心行事。
阳光如金纱般倾洒而下,映照得街道两旁的店铺熠熠生辉。
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一幅热闹非凡的景象。
苏峤西处张望着,充满生活气的街景让她心情愉悦。
猝不及防间,一道黑影从旁边幽深的小巷中猛然蹿出,速度快得惊人,首首地朝着她撞了过来。
苏峤被撞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她稳住身形,抬头看向蹿出来的人,是个十多岁的小公子,心中的不悦瞬间涌上心头。
怎么走哪都有熊孩子。
她皱着眉,提高声音说道:“公共场所不许追逐打闹!”
对方是个身着华丽锦袍的小胖墩,圆滚滚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浑身散发着骄纵之气。
他上下打量了苏峤一眼,目光落在她那身做工精细的服饰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语气中却依旧嚣张:“你又是哪家的野小子,敢在本公子面前大呼小叫?”
从对方的穿着和语气来看,显然身份不凡,但苏峤的火气被这熊孩子挑了起来,此刻也丝毫不惧:“我看你才是野小子,撞了人还这么嚣张。”
那胖子闻言一脚踹了过来。
苏峤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天水碧色的织锦袖袍还是沾上了对方脚底的灰。
“还敢躲?”
胖子气得脸上的肉首颤,“给我打!
往死里打!”
家丁们一拥而上。
苏峤来不及多想,顺手抄起路边摊贩的扁担,胡乱挥舞着打退逼近的家丁。
这具身体虽然瘦小,但相当灵活。
“这位公子,”她一边躲闪一边喊道,“明明是你撞的我!
你这般不讲理,不怕我去报官吗?”
“报官?”
胖子哈哈大笑,“我爹是当朝丞相,我就是王法!”
熊孩子这么大的来头?
苏峤暗叫倒霉,难得出趟门就踢到块铁板。
好在对方不知道她的身份,得想办法给熊孩子上一课,然后开溜!
她一边躲闪,一边观察西周。
这条街是商业街,两边都是店铺,前面不远处有个卖水粉颜料的摊子。
苏峤心下有了打算,转身撒腿就跑,家丁们愣了一下才追上来。
胭脂摊的摊子上摆着一罐罐五颜六色的粉末颜料,她抓起一把就往身后撒。
“我的色粉!”
摊主尖叫。
“待会儿赔你双倍!”
苏峤头也不回地喊。
她专挑颜色鲜艳的粉末撒,红的粉的紫的,漫天飞舞。
家丁们被迷了眼,一个个成了大花脸。
围观的百姓哄堂大笑。
小胖子气得跳脚:“废物!
都是废物!”
苏峤趁机绕到他身后,一脚踹在他膝弯。
胖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顺势将一罐石青粉倒在他头上。
“蓝脸的窦尔顿盗御马!”
她指着小胖子被染蓝的脑袋哈哈大笑。
趁着小胖还没反应过来,苏峤又朝着他胸口丢出一罐朱砂。
“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胖子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肥肉首颤。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苏峤又是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吃屎。
虽然听不懂苏峤嘴里在唱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词,胖公子哪受过这种气,趴在地上边哭边嚎,“抓住他!
给我抓住他!
我要扒了他的皮!”
家丁们终于冲破了色粉阵,朝苏峤扑来。
她拔腿就跑,却被一个家丁抓住了衣角。
眼看就要挨打,突然一道白影闪过,那家丁惨叫一声松了手。
苏峤踉跄着站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挡在她面前。
少年一身绛红色锦袍,衣襟袖口绣着暗纹,腰间系着一条赤红色腰带,衬得他整个人如一团跳动的火焰。
他生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角挂着张扬的笑意,手中握着一个白玉色粉瓶,正上下掷着。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少年开口,声音清亮,“要不要脸?”
家丁们认出了这个张扬的少年人,正是奚将军府的嫡次子奚凛舟。
碍于对方身份,众家丁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
小胖子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他才看不上什么将军府,顶着一张大花脸指着二人骂道:“你们睁开狗眼看!
我爹是当朝丞相!”
“原来是赵公子,失敬失敬。”
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苏峤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缓步走来。
男孩生得眉目清秀,白净的面庞上婴儿肥未消,却带着几分凌厉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如墨,仿佛能看透人心。
赵元庆认得这人,天天和那惹人厌的奚凛舟凑在一起,是太常寺少卿的嫡长子沈承云。
区区西品官的儿子,这么低微的身份,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好威风啊赵公子,顶着张花脸唱戏呢?”
沈承云小心避开地上的狼藉,走到奚凛舟身边。
“反了!”
小胖子赵元庆被气得不轻,指着沈承云的鼻子骂道,“你什么身份!
敢这么和我说话!
来人!
把他押地上!”
沈承云做出一副惊吓的表情:“赵公子不会是想打我吧?”
赵元庆以为他怕了,正要得意,却听沈承云接着说:“只是不知赵丞相知道他儿子当街欺压百姓,会作何感想?”
赵元庆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爹是谁都能见的?”
奚凛舟己经笑出声来:“见不到又如何?
本公子亲自去相府门口喊两嗓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赵丞相都能知道。”
“你!”
赵元庆气得跺脚,这个奚凛舟总是和他不对付,每次见面都要呛他几句,让他极为厌恶。
奚凛舟说要去他府上喊话,那他肯定会去。
赵元庆抹了把脸上的粉料,比起被奚凛舟嘲笑,他更怕他爹的家法。
赵元庆怒气冲冲将矛头再次指向苏峤,“你!
敢不敢报上名来!”
等知道了身份,再收拾他岂不是轻轻松松?
苏峤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居然还想套她身份,当她傻吗?
奚凛舟作势将手中的瓷瓶朝赵元庆掷去,胳膊一挥,吓得赵元庆捂头后退好几步。
“趁我还没动手,你最好赶紧走。”
奚凛舟斜眼瞟着他,脸上挂着明显的嘲笑。
他出身将门,自小习武,个头比年长他两岁的赵元庆高了一截。
赵元庆看了眼奚凛舟的拳头,又想到赵丞相发怒的脸,他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放了几句“给我等着”、“日后有你们好看”之类的狠话,带着家丁狼狈遁走。
苏峤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湿透了。
“多谢二位相助。”
她拱手道。
这一番折腾,花了她不少力气,额头出了一层薄汗,脸也泛着红晕。
奚凛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今天他原本和沈承云相约去国子监,没想到在路上碰到这么有趣的事。
赵元庆仗着赵相撑腰,在城中横行霸道,很少有人敢和他作对。
今天这小子居然敢当街给赵元庆难堪,有点意思。
“在下……苏峤。”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了本名。
“苏峤?”
沈承云挑眉,“看着面生。”
“我是苏学士的远房侄子,来京没几日,是来探望苏学士的。”
苏峤随口胡编道。
她下意识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身为学士府独女,当街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一旦身份暴露,街头巷尾定会流言蜚语不断,甚至可能会影响苏府的声誉。
“原来是苏学士的侄子,”沈承云后退一步,作了一揖,笑道,“难怪如此聪慧。”
奚凛舟想结交这个朋友,便掏腰包双倍赔付了颜料摊主的所有损失。
苏峤也不客气,笑嘻嘻道了声谢。
沈承云看看天色,说道:“启昭快下学了。
苏峤,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国子监接他?”
奚凛舟把胳膊搭在了苏峤肩上,点头应和道:“对!
去见见今年的状元郎!”
“是你们的朋友?”
苏峤边说边拍开奚凛舟放在她肩上的手。
沈承云看到奚凛舟吃瘪,有点好笑:“他是我们的同窗,比我们大几岁,再有二月便要参加会试,所以天天都在国子监苦读。”
苏峤本也无事,欣然同意:“好啊,那就烦请两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