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第三天,太阳终于露了脸,把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晒得首冒热气。
林夏跟着陈默走进纺织厂财务室时,闻到一股陈腐的潮气 —— 窗户常年关着,墙上的日历还停在周德海死亡前三天,纸页上蒙着层薄灰。
财务室的铁皮柜锈迹斑斑,陈默用巧劲儿撬开最下层抽屉,里头堆着几本泛黄的账本,纸页间夹着半截铅笔。
林夏翻到今年三月的账页,突然看见周德海的签名旁画着个小圈,圈里写着 “聚宝斋” 三个字,墨迹比周围深,像是反复描过。
“陈哥,你看这个。”
她举起账本,发现中间夹着三张戏票,边角磨得发白,日期是 1990 年 8 月 15 日,正是红星剧院大火前三天。
戏票背面用铅笔写着 “道具组李师傅”,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记下的。
陈默接过戏票,手指在 “李师傅” 三个字上摩挲。
林夏知道,这是九〇年大火中丧生的道具师李建国,昨天在古董店看见的照片里,周德海勾着的正是此人的肩膀。
“去红星剧院。”
陈默把戏票塞进证物袋,起身时撞响了铁皮柜,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红星剧院的木门 “吱呀” 作响,门楣上的烫金大字褪成了灰白色。
售票口的玻璃裂了道缝,里头坐着个秃头老头,正在用搪瓷缸子泡茶。
“周德海啊,来过两回。”
老头抹了把嘴边的茶渍,“问九〇年那场大火,说想找当年的戏票做纪念,鬼才信 —— 都二十多年了,早烧成灰了。”
林夏注意到老头的茶杯和纺织厂保卫科的样式一样,都是带红双喜的老款。
“那场火真是邪乎,” 老头压低声音,“道具组的老李头,还有七个演员,全没逃出来。
听说消防队赶到时,后台的木箱里全是老古董,烧起来噼啪响,跟放鞭炮似的。”
陈默突然指着墙上的合影:“这是老李头?”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工作服,手里捧着个雕花木箱,正是昨天在古董店老板抽屉里看见的款式。
老头点点头:“可不是嘛,他弟弟现在还在老城区开店呢,叫什么‘聚宝斋’,卖些老物件,可惜老李头没福气,赶上那场大火……”后半句话被风卷走了。
林夏和陈默对视一眼,终于明白古董店老板为何对周德海的名字避而不谈 —— 他竟是九〇年大火中丧生道具师的亲弟弟。
走出剧院时,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远处传来闷雷,像是暴风雨的前兆。
回到警局时,张建国正蹲在走廊抽烟,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
“刚收到的。”
他把袋子扔在桌上,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 “刑警队收”,没有邮戳。
林夏拆开信封,一张白纸飘落,上面用红笔写着 “再查下去,下一个就是你们”,字迹带着股狠劲,墨水在纸面上洇出小斑点。
“油墨是进口的,” 苏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晃着检测报告,“信纸是日本产的‘樱花牌’,县城只有文具店老板老周进过两箱,早卖完了。”
她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陈默手中的戏票上,“对了,李建国的弟弟叫李建军,正是聚宝斋的老板,九〇年火灾后从剧团辞职经商,这些年没少和文物贩子打交道。”
技术室的荧光灯嗡嗡作响。
林夏盯着威胁信上的红墨水,突然想起昨天在聚宝斋看见的镇纸 —— 雕着龙头的红漆木盒,边角沾着点红粉,和信纸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陈默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周德海查九〇年的账,发现李建军走私文物的证据,所以被灭口。
现在咱们摸到了李建军的尾巴,对方坐不住了。”
“可周德海只是个会计,怎么会掺和到文物走私里?”
林夏翻开笔记本,把 “李建军” 和 “李建国” 用线连起来,中间画了团火。
陈默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 九〇年火灾现场,年轻的警察抱着木箱,箱子上的红泥清晰可见,和李建军袖口的土质完全一致。
傍晚时分,林夏跟着陈默去银行查周德海的流水,发现他三个月前频繁向 “聚宝斋” 转账,金额从五百到一万不等。
“说是买办公用品,” 银行柜员小声说,“可谁会用公款买古董?”
走出银行时,天己经擦黑,街角的公用电话亭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对着话筒低语,袖口露出半截红漆木盒。
“小夏,盯着他。”
陈默突然转身,躲进巷口的阴影里。
林夏假装系鞋带,看见男人走进聚宝斋,门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十分钟后,李建军抱着个纸箱出来,纸箱底角渗出点红泥,和威胁信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回到警局,苏瑶正在比对红泥样本:“和纺织厂仓库、聚宝斋后巷的土质完全一致,还有,” 她举起显微镜,“木箱上的碎瓷片,来自明代民窑,和去年城西走私案的货物属同一系列。”
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
林夏趴在桌上整理线索,突然发现周德海账本里夹着的戏票,日期正是李建国死亡前三天。
也就是说,周德海在大火前曾见过李建国,而李建军作为弟弟,很可能继承了哥哥的 “生意”—— 用剧院道具箱走私文物,借纺织厂会计之手走账。
“陈哥,” 她敲了敲陈默的办公桌,“九〇年的大火,根本不是意外,是他们为了销毁走私证据故意放的火,当年七个演员是无辜的,而周德海最近重新查到了这些,所以……”陈默的脸色凝重,从抽屉深处拿出个文件夹,里面是九〇年火灾的旧卷宗,最后一页写着 “证据不足,不予立案”,签名是时任刑警队队长赵永年 —— 三个月前刚退休的副局长。
夜里十一点,林夏在值班室啃馒头时,看见陈默独自坐在办公室,对着九〇年的照片发呆。
照片里年轻警察的脸渐渐清晰,她突然想起保卫科胖子说过的话:“那年大火,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就是小陈的师父,可惜没等到破案就……”窗外的雨声更大了。
林夏翻开新的一页笔记本,写下 “九〇年火灾 —— 文物走私 —— 周德海之死 —— 李建军”,每个词之间都画了火苗的符号。
威胁信上的红墨水在台灯下泛着暗红,像极了周德海胸口的血迹。
这时,苏瑶抱着检测报告冲进来:“威胁信上的指纹有发现,和去年城西案现场的一枚残缺指纹吻合,属于一个叫‘老刀’的文物贩子,道上传说他背后有保护伞……”话没说完,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一辆吉普车停在警局门口,车灯照亮了车身上的红漆 —— 和聚宝斋的镇纸、威胁信的墨水,一模一样。
林夏握紧钢笔,笔尖在纸上留下个深深的印记,她知道,这场跨越二十年的迷局,正因为他们的追查,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