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列车的汽笛撕破浓雾,秦川在皮革座椅上惊醒。
腕间玉镯的裂痕正渗出青绿色黏液,将他的袖口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车窗外的月亮泛着尸斑般的灰黄色,铁轨两侧飘着纸扎的引魂幡,幡布上用胎发绣着"甲戌"二字。
"把犀角粉抹在眼皮上。
"苏清昼扔来个小锡盒,独眼缠着的绷带渗着黑血。
她剑尖挑开滚落在地的茶盏,瓷片里蜷缩着个浑身长满眼睛的婴灵,"这节车厢载的都是往生教的伥鬼。
"秦川抹上药粉的瞬间,视野里浮起层青雾。
方才空荡荡的包厢里突然挤满"乘客":穿寿衣的老头正用骨梳打理腐肉里的蛆虫,旗袍裂开的女鬼对着破镜子补人皮,还有个戴瓜皮帽的侏儒在分食自己的手指。
最骇人的是角落里的戏班子,生旦净末丑的面具下全都顶着秦川的脸。
穿绛紫旗袍的老板娘踩着血脚印走近,发间的白骨并蒂莲簪滴落黑液:"苏姑娘带着新鲜祭品来喝茶,真是懂规矩。
"她染着蔻丹的手指抚过茶案,青瓷杯底浮出双头蛇纹,"陈老板特意嘱咐,要给您上壶碧螺春。
"茶壶突然剧烈震颤,壶嘴喷出团纠缠的发丝。
那些发丝在空中结成八卦图,乾位的铜钱"当啷"坠地——正是第一章从多宝阁梅瓶里滚出的那枚。
秦川的玉镯骤然收紧,翡翠裂隙中钻出青丝缠住铜钱,钱孔里竟渗出师父的***:"戌亥之交,破局在茶。
"老板娘的笑声忽男忽女,旗袍领口钻出两条蛇身:"八十次轮回养出的蛊,今日该收网了。
"蛇信卷起茶汤泼向车顶,水晶吊灯里封着的尸骸纷纷睁眼,那些泡胀的面孔都是不同年龄的秦川。
他们齐声念诵往生咒,车厢地板渗出粘稠黑血。
苏清昼扯落绷带,黑洞洞的左眼里浮出穿学生装的少女。
少女手中的银簪破空而至,钉入秦川后颈的钥匙孔。
剧痛中无数记忆涌入:民国三年的雨夜,师父跪在井边刻下第八十道血痕;苏清棠被铁链锁在琉璃灯盏里惨叫;陈观澜的怀表齿轮咬住他跳动的血管..."破局在亥!
"秦川嘶吼着扯断玉镯。
碎片扎进掌心形成血色太极,包厢镜面轰然炸裂。
他看见民国三年的自己正将钻戒套在沈玉棠指骨上,戒指镶嵌的阴阳鱼玉佩泛着妖光。
镜中倒影突然转头,军装上的铜纽扣刻着往生教图腾。
老板娘的身躯暴涨,旗袍碎片下露出爬满镇魂钉的躯体。
每根钉子都刻着生辰八字,最新那枚竟是秦川的命格。
苏清昼的青铜剑刺入地板,剑穗银铃震出往生咒。
人皮座椅开始蜕皮,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那些肋骨上刻满《申报》残篇。
列车冲入隧道的刹那,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捂住秦川口鼻。
碧螺春的香气里混着苏清昼的低语:"茶凉时咬破舌尖。
"怀表逆跳的滴答声中,师父的烟枪被塞进掌心。
犀角烟嘴触到黑血时泛起青光,映出沈宅密道里的九口薄棺——最末那具棺材正伸出溃烂的手,攥着半张民国三十三年的《申报》。
"你以为轮回是救赎?
"老板娘的声音变成陈观澜的腔调。
她撕开面皮,露出秦川穿军装的脸,太阳穴处嵌着怀表,"你才是蛊盅里最完美的容器。
"透窗而入的月光突然染血,秦川看见车窗外飘着九十九顶猩红轿子。
每顶轿帘掀起的刹那,都露出苏清昼在不同时空的脸:独目守墓人挥剑斩鬼、茶馆女先生沏茶下蛊、被铁链锁住的少女腕间并蒂莲胎记渗血...茶汤漫过脚踝时,秦川按提示咬破舌尖。
血腥味激得烟枪上的铜钱嗡鸣,青光中浮现师父临终场景:老人用七星匕首剜出左眼,将血淋淋的眼球塞进沈宅门环。
那只眼球此刻正在包厢门把手上转动,瞳孔里映出往生客栈的账簿——最新页写着:收秦川左眼,换苏清昼一魂"饮茶!
"老板娘的双头蛇身缠住梁柱,蛇尾卷着茶壶倾泻而下。
秦川闭气沉入茶汤,看见水底沉着八十盏琉璃灯。
每盏灯芯都是蜷缩的苏清棠,她们用胎发在灯罩上绣出卦象,拼成师父的绝笔:"亥时茶凉,破局在望。
"列车在此时脱轨,秦川随车厢坠入虚空。
失重感持续了整炷香时间,再睁眼时己跪在沈宅古井边。
井沿新刻的血痕未干,水面映出的却是穿军装的陈观澜。
他手中的怀表逆跳至民国三年,表盖弹开的瞬间,井底传来苏清棠的尖叫:"姐姐快走!
他要活祭..."瓦当上的露水化作倾盆血雨,秦川在雨幕中看见无数个自己从廊下走过。
二十岁的他戴着玉镯推开古玩店门,三十岁的他抱着苏清昼的尸身痛哭,最年轻的少年腕上还缠着师父给的五色丝线——那些丝线正化作青蛇,啃食他跳动的心脏。
苏清昼的银铃穿透雨帘,油纸伞骨上的铜钱拼成"甲戌"。
当伞面抬起时,秦川看见她的左眼重瞳中封印着八十盏琉璃灯,每盏灯里的苏清棠都在重复口型:"毁掉阳鱼眼!
"伞柄暗格弹出刻满梵文的匕首,秦川反手刺向自己左眼。
剧痛中阴阳双鱼玉佩从眼眶飞出,阳鱼眼珠嵌进陈观澜的怀表。
时空在此时凝固,他看见师父从血泊中爬起,用最后力气在井沿刻下第八十一道正字。
"这才是第一局。
"陈观澜的枪口顶住秦川太阳穴,扳机扣响的瞬间,往生客栈的晨钟穿透时空。
秦川在秦氏古玩店柜台前惊醒,多宝阁上的珐琅彩观音正转着眼珠,门缝缓缓塞入洒金红帖——与第一章开头完全一致,只是他掌心多出钥匙形状的疤。
街角蒸汽机车轰鸣,苏清昼倚在客栈招牌下转动茶盏。
碧螺春的倒影里,八十个秦川正做出不同选择:有人戴上玉镯,有人撕毁红帖,最远处的少年用匕首刺穿怀表..."这次你选敬茶..."她举起杯盏,茶叶凝成阴阳鱼,"还是破茶?
"秦川的指尖触到茶盏边缘,碧螺春的倒影突然泛起涟漪。
他看到十五岁的自己站在沈宅后院,手中攥着师父给的桃木剑。
那夜星象大凶,井口爬出的腐尸穿着苏清棠的学生装,胸口的银簪与客栈老板娘所戴如出一辙。
"你每喝一口茶,就吞下一个轮回。
"苏清昼的独眼重瞳映出往生客栈的账簿,最新页浮现血字:甲戌年亥时,收秦川左耳。
茶汤里浮起片泡胀的耳垂,耳洞处缀着双鱼佩碎片。
包厢门突然被撞开,穿灰布衫的纸扎伙计捧着鎏金托盘。
盘中摆着九十九枚玉镯,每枚内侧都刻着生辰八字。
最上方那枚镯子突然立起,像响尾蛇般扑向秦川咽喉。
苏清昼的剑锋扫过,镯子碎成八卦铜钱,钱纹拼出师父的绝命卦:"山地剥,君子得舆。
"列车在此刻冲进暴雨,车窗外的引魂幡化作哭丧棒。
老板娘的白骨簪裂开,钻出八十条头尾相衔的蛊虫。
秦川的钥匙疤痕突然发烫,他抓起茶壶砸向车顶水晶灯,封存的尸骸如获大赦,腐手抓住蛊虫塞进眼眶。
"你竟敢用往生蛊喂伥鬼!
"老板娘的双头蛇身开始溃烂。
苏清昼趁机割破手腕,血水在车厢地板绘出莲花阵。
阵眼中的秦川看见民国三年的沈玉棠正在绣楼梳妆,镜中映出的却是苏清棠被铁链锁住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