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太冷了……
承喜常年如此守在殿外,对于这入骨的寒气倒好在接受几分。她脱下身上充棉的外甲,为身侧嘴唇发白的朝凝披上,突然心疼的生出泪来。她自公主入宫之时便伴在其身侧,小时候不懂何为眼色。长大后见朝泽公主可在夏天坐在凉亭品着上好的果茶,冬日住在布满火炉的寝殿,而她侍奉的公主,却只能用着她阿姊弃之的。那时的承喜,何尝不想撇下这苦命的小殿下,同芙蕖那般为朝泽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可是她此刻并不想,也不愿再想。她的公主,会在夜里起身来为她添被,会给她留许多糕点,会在她生病时亲手为她熬药,这至亲的感觉,她比谁都要珍惜。
朝凝心中依旧忐忑,她怕皇后会迁怒于承喜,便叫她早些回去,不必陪着自己受此遭寒苦。
“殿下所言,真是同承喜生分,承喜的命都是殿下的,又怎会撇下殿下独自离开……”,她倒是有几分力气同她拌嘴,却不见她发怒于她。
估摸着过了亥时,朝凝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承喜依旧用她那双小手为她搓手。朝凝看着眼前一片白茫,心中感叹这雪不知要下至何时。
而她跪着的方向,正是皇后的寝殿,芳兰姑姑都不知来回进去几回,都未曾上前带来赦免的喜讯,她深知皇后再有一刻钟便要歇憩,这夜怕是自己抵不过。
正逢意识模糊,便见远处有人提着灯笼,那若隐若现的微光直奔慈宁宫。为首的是皇后身边的太监赵宏,后面跟着的人,朝凝实在是看不太清,只知这身势格外熟悉,直至那人走近,她便看清来人——沈策。
他这个时辰理应在宫外太傅府中,与那多日未聚的亲人同聚,却不知为何在宫禁之时来此慈宁宫。
他今日穿了一袭墨青色的衣袍,身披同色狐裘披风,神情实属难琢磨。
赵宏见状,便道了句,“奴才这就去向芳兰姑姑禀报,还请太师大人在此一候。”
他应声点头。
待赵宏走远,他便择下身上披风,快速的将披风落在她的身上。只是这一瞬,朝凝便第一次这般看清他的面容。眉骨优越,瑞凤之眼,流而不动,媚而不娇,阴柔点缀阳刚间,迷人且索魂。
在他的温度染上这披风带给她之时,她便清醒过来,又露出一丝无声的恐惧。承喜见状,立马叩谢,“谢过太师大人,谢过太师大人……。”
他凛然起身,看向那被关上又打开的殿门,果不其然,赵宏喜笑着前来相迎。
“还走得动吗?”他先是看向她,并未听赵宏所言。
承喜先是起身,便同沈策一起搀扶着她。只是,许久未跪在寒地,实在是遭了罪。没几步,她便又跌了下去。
“疼……”,她的柔声细语似乎只有他听得。
未见承喜反应之时,他便在赵宏等人的惊诧之中拦腰将她抱起,道了句,“失礼了。”
直奔皇后寝宫。
皇后虽已穿戴整齐,却也未带妆,只是见着沈策时,不免忍了又忍。当年沈策之母救过当今太后,又在宫中授过皇后之礼。所以就算挨着沈母萧氏面子,她也只得忍着他无视宫规深夜造访。
“太师这么晚前来,所谓何事啊?”她轻哼之时,上下打量着沈策,满眼风情。
沈策纵使恶心至极,却也不能露之于面,便颔首示礼道,“深夜叨扰娘娘只为一事,今日午膳前夕,臣请了朝凝殿下为臣解忧,也为殿下前几日落下的功课为忧,不曾想只是沏了壶茶的功夫,便见公主没了身影,又因家中有事着急出宫,便才想起公主还有一事未曾为微臣解忧,后日便是家母寿宴,便着急此事,不得不前来寻公主,正好见公主落下这平日的银钗,便一并带了过来,方才见殿下在外跪着,可是犯了错啊?身为殿下之师,理应悉心教导……”。
朝凝也不知何时,那银钗落在了他那里,只知那银钗之所以每日带着,为的便是防身之用。
皇后知其身份不凡,却也威胁不到一朝之后,便拿出几分威严,同沈策道,“太师何事急于一时?连这宫规都要置之不理,何谈教人啊?深夜造访本宫慈宁宫便是重罪,如今又不顾公主颜面,在众人面前卿卿我我,若是传了出去,太师准备迎娶我这宫中哪位公主啊?”
朝凝心想完了,若是因为自己惹得皇后大怒,届时别说跪着,便是掉了脑袋都有理说得清,她看向面不改色的沈策,想要让其撇清所有,却不料沈策便无谓回道,“多谢娘娘恩赐,能与殿下成亲,是微臣之荣幸。”
他在说什么呀?!朝凝心中百感交集。她可不想招惹这二位之一,且又不敢多言,神经绷紧之际,便意识模糊倒了下去,留下一丝淡淡的茉莉温存。
翌日,已过午膳之时,她睁眼时承喜正趴在榻边忧心重重。见她醒来,便欣喜道,“殿下烧退了,身上可还有不适?”
朝凝来不及感应身上的不适,便询问昨夜在雪地里担忧了几个时辰的朝泽,“阿姊昨夜可有回宫?”
承喜先是一愣,随即不解也万般无奈,“殿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关心无关之人,若不是昨夜太师大人背着殿下回来,今日这安宁宫怕是挂白绫了!”
背着回来?!她不敢想,也不曾想。
“先生他没有被牵连吧?”她这才想起昨夜为自己前来解围的太师沈策。
承喜摇了摇头,瞥向门外,轻声道,“太师今日落病于府,告了假,未上早朝。”
未上早朝,必然于沈策为不妙,她听闻太师自小便养在宫中,同前太子伴读,后因太子夭折立下陆朝项太子之时,他便被封为太子太师。那年京都感慨,他同太子同岁,便为太师,是难得的奇才。可对于沈策而言,他不过是父亲养在身外的棋子而已。
“朝泽公主昨日晚膳便赶了回来,娘娘未责罚与她,倒是殿下您,白白为那不来瞧上一眼的亲阿姊跪了几个时辰,”承喜嘟着嘴,压低了声音,语气甚是愤慨。
朝凝此番,心中有了罪恶感。她惧怕于他数月,从未发觉他昨夜那般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