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碗，冰凉的井水刺得沈清许手指发红。
她将碗筷归置到灶台边那个歪歪扭扭的木架上，一回头，就看见三个孩子还杵在灶房门口，想走又不敢走，只拿眼偷偷觑她。
尤其是那小女儿书瑶，一双刚被泪水洗过的大眼睛，还黏在刚才放饭碗的石墩上，小舌头无意识地舔着嘴角，仿佛还在回味那猪油拌饭的香味。
沈清许心里微软。
她知道，一顿饭打消不了长年累月积攒下的恐惧，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她想起脑海里那个新发布的任务，获得陈书瑶的依赖。
该怎么入手？
她目光扫过孩子们身上。
陈砚舟的袖子短了一截，露出手腕。
陈墨轩的裤子上补丁摞着补丁。
陈书瑶的头发枯黄得像堆乱草，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光是吃饱还不够。
她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应那个所谓的空间。
念头刚动，眼前便是一花，那个灰蒙蒙大部分区域被迷雾笼罩的超市影像再次浮现。
与之前不同的是，最前方那片基础粮油区清晰了许多，能看到码放整齐的米袋、面袋，以及那罐熟悉的猪油，它们都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光泽。
意念扫过，她看到旁边似乎还有一小片区域微微亮着，上面摆放着一些独立包装的奶糖和柔软的小蛋糕。
新手任务完成，解锁的应该不止是基础粮油。
她心念一动，想着奶糖。
下一秒，掌心便传来一阵微凉滑腻的触感。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握拢，揣进了自己那件同样打着补丁的衣兜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孩子们，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都吃饱了吗？”
陈砚舟立刻绷紧了身体，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墨轩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点头。
只有小书瑶，看着沈清许，几乎含在喉咙里“嗯”了一下。
“吃饱了就去院子里玩会儿，别跑远了。”
沈清许说道，像是随口吩咐。
陈砚舟如蒙大赦，立刻一手拉起陈墨轩，一手牵起陈书瑶，快步离开了灶房门口，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有危险。
沈清许看着他们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院角，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水缸边，就着剩下的水，仔细地洗了洗手，尤其是刚才拿糖的那只。
然后，她转身开始收拾冷清的灶台，脑子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
光有米面油不够，调味品只有细盐也太过单一。
得想办法，让空间的用处更合理地展现出来，也要让这个家，有点进项。
坐吃山空，就算空间能补满，也容易惹人怀疑。
正当她思忖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二嫂王春花带着点尖刻的嗓音。
“娘，您看看，这日头都升这么高了，三弟妹躲在灶房里磨蹭啥呢？
该不会是偷摸着吃什么好的吧？”
王春花搀着婆婆周桂香的胳膊走了进来，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沈清许身上和灶台上下扫视。
周桂香脸色依旧沉着，没接王春花的话，目光落在被擦得还算干净的锅灶上，又看了看只剩些水渍的石墩，语气还是硬的：“杵着干啥？
缸里没水了，还不快去挑点回来？
一大家子人，晌午不吃饭了？”
挑水？
沈清许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心里叫苦。
原主身板就不壮实，加上长期懈怠，挑水这活儿对她来说，可不轻松。
而且那井在村头，路不远不近，对她现在这虚弱的身体是个考验。
但她知道，这是婆婆在试探，也是在给她派活。
她不能拒绝。
“知道了，娘。”
沈清许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走到院墙边，拿起那对对于她来说显得过于沉重的木桶和扁担。
王春花在一旁撇撇嘴，阴阳怪气：“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咱家三弟妹也肯干活了？
别是挑半桶洒一路，还不够费劲的。”
沈清许只当没听见，咬着牙，将扁担扛上肩膀。
木桶的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肩膀处传来一阵钝痛。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一步步朝院外走去。
背后，是王春花毫不掩饰的嗤笑声，以及婆婆周桂香沉默的注视。
走出陈家院子，踏上村里的土路，沈清许才觉得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稍稍缓解。
早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在她因用力而微微发汗的额头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路上遇到几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村民，看到沈清许居然挑着水桶，都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便是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和低声议论。
“看，陈大山家那个懒婆娘，居然出来挑水了？”
“啧，真是稀罕事，别是又憋着什么坏吧？”
“可怜了根生叔和老周婶子，摊上这么个儿媳，还有那三个没爹的孩子……”……那些目光和话语像细密的针，扎在沈清许背上。
她只能低下头，加快脚步，假装听不见。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终究要她来承受。
走到村头井边，己经有不***人在那里排队打水、洗衣、说闲话。
看到她过来，热闹的场面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
沈清许硬着头皮走过去，排在队伍末尾。
前面的妇人要么故意挪远几步，要么就凑在一起，声音不大不小地继续刚才的话题，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她。
“听说昨天又打孩子了，砚舟那孩子跑出来，脖子上还有血印子呢！”
“造孽哦！
大山多好的人，怎么就……小声点，人家听着呢……”……沈清许紧紧握着扁担，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
她不是原主，却要替她背负这些骂名。
这种无力感和屈辱感，让她胸口发闷。
好不容易轮到她了。
井边的石台湿滑，她费力地将木桶拴上井绳，扔下去。
打满水的木桶沉重无比，她咬着牙，一点一点往上拉，手臂酸软得几乎要抽筋，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滴进井里。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过来，帮她一起用力，很快将水桶提了上来。
沈清许惊讶地抬头，看到一个面容和善、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对着她笑了笑，没说什么，便提着自己的水桶离开了。
是隔壁的大嫂张氏。
记忆里，这位大嫂性子软和，是个老好人。
这一下无声的帮助，让沈清许冰凉的心里注入了一丝暖意。
她低声道了句谢谢，虽然那妇人可能没听见。
挑着大半桶水，沈清许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扁担深深勒进肩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中途歇了两次，才勉强将水挑回家，倒入水缸时，后背的衣衫己经被汗水浸湿。
婆婆周桂香站在正屋门口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又进去了。
沈清许靠在灶房门口，喘着粗气，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里那颗奶糖。
休息了片刻，她首起身，目光在院子里搜寻。
很快，她看到了蹲在鸡窝旁，用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的陈书瑶。
两个哥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机会来了。
沈清许走过去，尽量放轻脚步。
听到动静，陈书瑶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看到是她，瑟缩了一下，丢掉树枝就想跑。
“书瑶。”
沈清许叫住她，声音放得极轻极柔。
小姑娘停住脚步，怯生生地回头看她。
沈清许在她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她从兜里掏出那颗用简单油纸包着的奶糖，糖纸在并不明亮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陈书瑶的眼睛瞬间被吸引住了，首勾勾地盯着那颗她从没见过的东西。
“这个，给你。”
沈清许将糖递过去，脸上带着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僵硬，但努力挤出的温和笑容，“是糖，很甜。”
陈书瑶看看糖，又看看沈清许的脸，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她的小手抬起来，又放下，反复几次。
沈清许耐心地举着，没有催促。
对甜的向往压倒了一切。
陈书瑶飞快地伸出手，一把抓过那颗糖，紧紧攥在手心，然后转身就跑，跑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沈清许一眼，那眼神里，恐惧似乎少了一点点，多了一丝懵懂的好奇。
沈清许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缓缓站起身。
脑海里，那道意念适时响起：任务进度更新：陈书瑶接受宿主的赠予。
依赖度+10。
请宿主继续努力。
沈清许轻轻吁了口气。
肩膀还在疼，腿还在发软。
但好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缓慢地前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