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夜,合卺酒尚温。我的妻子,大宁王朝最尊贵的昭阳公主李长安,
却在用一方素白丝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的手指。一遍,两遍,
仿佛刚刚碰了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方才,就是这双手,在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的注视下,
挽着我的手臂,走完了那段从宫门到喜堂的红毯。“苏时,”她终于开口,
声音像窗外初冬的寒冰,听不出半分新婚的喜气,“今夜起,你就是本宫的驸马。有些规矩,
我想我们有必要先说清楚。”我坐在桌边,身上的大红喜服像一团烧不尽的业火,
灼得我浑身难受。我本是十年寒窗的新科状元,是御笔亲封的“天子门生”,
本该有锦绣前程,而非困于这方寸后宅。三日前,金殿之上,
我刚刚谢恩领了翰林院修撰的官职,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跪求父皇,将我“赐”给了她。君无戏言。于是,我的官袍换成了喜服,我的康庄大道,
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我压下心中的涩意,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公主请讲。”她终于擦完了手,将那方丝帕扔在地上,
像是丢弃一件垃圾。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被全天下诗人称颂过的凤眸里,
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审视和警告。“第一,你我之间,有名无实。这间寝殿,
除了像今夜这般需要做给外人看的日子,你不得踏入半步。”我的心,猛地一沉。“第二,
”她似乎很满意我瞬间僵硬的表情,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是状元之才,胸有丘壑。
但从你成为驸马的这一刻起,你那些经世济民的抱负,都给本宫烂在肚子里。你的才华,
什么时候用,用在哪里,由本宫说了算。”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剥夺官身,已是断我前程。如今,竟连我的笔,我的思想,都要被她禁锢吗?“为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公主殿下,
苏某自问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这般对我?”“对你?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苏时,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在本宫眼里,
什么都不是。”她顿了顿,缓缓踱步到窗边,推开窗,看向西北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中,
仿佛有她最深的眷恋。“本宫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她的声音,第一次,
染上了一丝近乎缱绻的温柔,“他是大宁的镇北将军,是本宫心中唯一的光。可他出身寒微,
在朝中根基不稳,功高震主,屡遭非议。”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镇北将军,林骁。那个十五岁便扬名沙场的少年英雄,
那个被誉众女儿思春对象的“白月光”。我亦曾听闻他的事迹,钦佩不已。
“所以……”我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所以,本宫需要一个‘挡箭牌’。
”她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冰冷刺骨,一字一句地对我宣判,
“一个才华横溢、家世清白、又毫无根基的新科状元,是最好的人选。苏时,你的作用,
就是替他挡住朝堂上所有的明枪暗箭,替他博一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替他……铺平前路。”她顿了顿,走近我,微微俯身,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
此刻却写满了残忍。“你,就是本宫送给他,最锋利,也最趁手的一把刀。现在,你懂了吗?
”懂了。我全懂了。十年苦读,一朝功名,到头来,不过是他人爱情故事里,
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我引以为傲的才华,我坚守半生的风骨,
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没有。
只有理所当然的冷漠。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拿起桌上那杯本该是夫妻交拜时喝的合卺酒,
一饮而尽。酒很烈,从喉咙一直烧到我的五脏六腑。“公主殿下,”我放下酒杯,看着她,
笑了。那笑意,却比哭更凄凉,“苏某,领旨。”2我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所有人都知道,
新科状元苏时,一步登天,尚了圣上最宠爱的昭阳公主。他们艳羡我,嫉妒我,却又在背后,
用最鄙夷的目光,将我凌迟。他们说,我苏时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用一副好皮囊,
换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他们说,公主府的驸马,不过是公主豢养的一条狗。他们说得对。
大婚之后,我被彻底圈禁在了这座名为“静安”的公主府里。我名义上是这里的主人,
实际上,连最低等的下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轻蔑。昭阳公主李长安,说到做到。
她给了我无尽的财富,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堆满了我的院子。她也给了我最彻底的羞辱。
我住的院子,名叫“偏安”。一字之差,却是云泥之别。我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伺候,
但没有她的允许,我一步都不能踏出府门。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满腹经纶,如今唯一的用处,
是替远在边关的林骁将军,写一些歌功颂德的诗文,或者润色一些呈给兵部的奏章。
每当她身边的贴身侍女,将那些带着风沙气息的草稿,像扔垃圾一样扔在我书案上时,
我都感觉,我心口的某个地方,又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驸马爷,
这是将军从北境送来的最新战报,公主殿下说了,请您‘费心’,写一篇策论,
要让满朝文武,都看到将军的雄才大略。”侍女的声音尖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諷。
我抬起头,看着她。“知道了。”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反抗。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只是个囚徒。一个带着驸马光环的囚徒。我开始变得沉默。我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终日与笔墨为伴。但我写的,不再是那些经世济民的文章。我开始研究棋谱,研究兵法,
研究历朝历代的权谋之术。那些曾经被我视为“末流”的东西,如今,
却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我像一头受伤的狼,躲在暗处,默默地舔舐着伤口,也在悄悄地,
磨砺着我的爪牙。昭阳似乎很满意我的“听话”。她偶尔会来我的院子,但从不停留。
只是像一个主人,检查她的所有物是否还安好。她会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我,
目光里没有半分情感。“苏时,听说你最近在看《孙子兵法》?”有一次,她突然开口。
我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也好。多看看,对你以后帮林骁写东西,有好处。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我的手,在袖中,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却让我感到了一丝清醒。入夜,我常常一个人,
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对着一盘棋,自己跟自己下。左手,是曾经的我,大开大合,
追求王道。右手,是现在的我,步步为营,招招阴狠。棋盘之上,黑白绞杀,不死不休。
就像我心里,那点尚未泯灭的读书人的风骨,和那股日益滋长的、屈辱的恨意,
在反复地撕扯。有一天深夜,我正对着棋局出神,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院子。
是三皇子,李琰。他是当今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以礼贤下士闻名。他穿着一身便服,
只带了一个随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苏状元,好雅兴。”他看着石桌上的棋局,
微微一笑。我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见过三殿下。”“免礼。”他摆了摆手,
自顾自地在我对面坐下,捻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一个极其刁钻的位置,“本王听闻,
皇姐得一佳婿,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的话,听似恭维,
我却听出了一丝试探。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苏状元,”他抬起头,
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甘心吗?”我的心,猛地一跳。“甘心,一辈子的才华,
都耗费在这方寸后院,耗费在……为他人做嫁衣裳?”我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
我拿起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那一步棋,看似平淡无奇,却瞬间,将他刚才布下的杀局,
化解于无形。并且,隐隐地,指向了他那条看似固若金汤的“大龙”的命门。李琰的瞳孔,
猛地一缩。他看着棋盘,久久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了。
“苏时,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本王,记住你了。”3三皇子的夜访,像一颗石子,
投入了我死水般的生活,激起了一圈看不见的涟漪。我依旧是那个被圈禁的驸马,
依旧每天替林骁做着文章。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知道,我不再是一座孤岛。
在那盘名为“大宁”的巨大棋局上,我这颗看似被废弃的棋子,终于被一个执棋者,
重新放回了棋盘。昭阳公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来我院子的次数,变多了。
她不再只是站在门口,有时会走进来,看我写字,看我下棋。她不说话,但那双审视的眼睛,
像两把无形的刀,时刻悬在我的头顶。我明白,她在警告我。警告我安分守己,
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我坦然地接受着她的监视,表现得比以往更加顺从。我写的文章,
愈发天花乱坠,将林骁塑造成了一个文武双全、智勇兼备的战神。这些文章,通过昭阳的手,
递到皇帝的案头,再通过邸报,传遍整个大宁。林骁的声望,一时无两。
甚至盖过了太子和三皇子。我知道,这是昭阳想看到的。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因为,
捧得越高,摔得,才会越惨。在这压抑的、暗流涌动的日子里,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慰藉的,
是我远在江南的妹妹,苏灵儿寄来的一封封家书。灵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自幼父母双亡,
相依为命。我十年寒窗,都是靠她做绣活,一针一线地供出来的。在信里,
她从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她只说,家乡的桂花又开了,她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
等我下次休沐回家,就能吃到。她还说,她最近在学着画画,画的,都是我曾在家书中,
向她描述过的京城盛景。她说:“哥,你替我看着这大好河山,我替你守着我们的家。
”每当读到这些,我那颗被权谋和仇恨浸泡得冰冷坚硬的心,总会感到一丝暖意。灵儿,
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也是我,最后的底线。我被困京城,无法还家。我能做的,
就是将昭阳赏赐的那些金银珠宝,大半都送回了江南老家。我想让灵儿过上最好的生活,
让她衣食无忧。转眼,冬去春来。京城举办了一年一度的“上巳节”曲江流饮。按照惯例,
皇室宗亲,文武百官,都要参加。昭阳公主,也破天荒地,带上了我。这是我“大婚”之后,
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众人面前。我穿着驸马的朝服,跟在昭阳的身后,
忍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我面无表情,
将这一切,都隔绝在我的心墙之外。宴会上,我见到了三皇子李琰。他对我遥遥举杯,
笑容意味深长。我也看到了太子。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昭阳公主,是太子一派最坚定的支持者。宴会进行到一半,
一个太监匆匆走到昭阳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昭阳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种,
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她甚至忘了伪装,失态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林骁……他回来了?”我的心,猛地一颤。林骁。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
存在于我的笔下的“战神”,那个毁了我一生的“白月光”,他回来了。我下意识地,
顺着昭阳的目光,向远处看去。只见曲江的尽头,一艘画舫,正缓缓驶来。船头,
站着一个身穿银甲的年轻将军。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如刻。即使隔着很远,
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来的、锐不可当的杀气。他,就是林骁。
他回来了。来收割,我用尊严和血泪,为他铺就的,荣光。4整个曲江宴,
都因为林骁的到来,而沸腾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银甲将军的身上。
皇帝龙颜大悦,当场赐酒,赞他为“国之柱石”。太子和三皇子,也都纷纷上前,
对他表示亲近。他成了整个宴会,当之无愧的中心。而我,这个新科状元,这个公主驸马,
则被所有人,遗忘在了角落。我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昭阳。她变了。
从林骁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冷的公主。
她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陷入爱恋的少女。她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林骁。
那眼神里的爱慕、痴迷和骄傲,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她会因为林骁被皇帝夸奖而骄傲地挺起胸膛。
她会因为别的贵族小姐向林骁敬酒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敌意。我看着她,心中,
忽然感到一阵荒谬的悲凉。原来,她不是没有心。只是,她的心,她的所有喜怒哀乐,
都给了另一个男人。而我,苏时,不过是她用来保护这份爱情的,一件工具而已。
林骁似乎也感受到了昭阳的目光。他偶尔会回望过来,眼神交汇的瞬间,虽然克制,
但那份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和情意,却是任何人都无法伪装的。良久,他的目光,
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知道我是谁。我的那些文章,他一定都读过。他向我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一起聚焦到了我这个,被遗忘的“驸马”身上。气氛,
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这位,想必就是苏状元了。”林骁在我面前站定,声音洪亮,
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礼:“林将军。”“久闻状元大名,
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他笑着说,然后,对我举起了酒杯,“苏状元那些文章,
林某在边关,都拜读过。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说实话,林某一个粗人,都没想到,
自己能被写得如此……波澜壮阔。这杯酒,林某敬你。”他说得坦荡,笑得真诚。仿佛,
他真的只是一个,敬佩我才华的武将。仿佛,他对我和昭阳之间的“交易”,一无所知。
好一个坦荡君子。好一个少年英雄。如果不是大婚之夜,昭阳亲口说出那些话,或许,
我真的会相信他。我看着他,也举起了酒杯。“林将军过誉了。”我微微一笑,笑容里,
藏着只有我自己能懂的冰冷,“苏某只是在纸上谈兵,舞文弄墨罢了。真正保家卫国的,
是将军这样的英雄。若无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何来我等在京城安享太平?这杯酒,
该我敬将军才是。”我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他,也全了读书人的体面。周围的宾客,
都纷纷点头称是。昭aho阳看着我,眼神里,也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赞许。或许,
在她看来,我这把“刀”,用得还算趁手。林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个传闻中被公主“豢养”的驸马,竟还有这般风骨。他顿了顿,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苏状元快人快语,林某交你这个朋友了!”朋友?多么讽刺的词。
我也将酒饮尽,辛辣的液体,像一把刀,刮过我的喉咙。“能与林将军这样的英雄做朋友,
是苏某的荣幸。”我们相视一笑,仿佛真的是一对,彼此欣赏的知己。只有我自己知道。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在我心中,那盘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棋局上。我,已经将他,
放在了我的……对面。我的……敌人。5林骁回京后,昭阳来我院子的次数,
肉眼可见地少了。我乐得清静。没有了那双时刻监视着我的眼睛,
我感觉连空气都自由了许多。我开始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我自己的事。白天,
我依旧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但我不再只看兵法和棋谱。我开始翻阅大宁的律法,
研究各地的税赋、徭役,分析朝堂上各个派系的利益纠葛。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能让我在这场游戏中活下去,甚至……赢下去的知识。晚上,
我会悄悄地,换上一身普通人的衣服,从公主府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溜出去。三皇子李琰,
给了我一块他的令牌。凭借这块令牌,我可以自由出入京城的许多地方。包括,
一些不对外开放的藏书阁,和一些……鱼龙混杂的茶楼酒肆。在藏书阁,
我查阅那些已经蒙尘的旧档,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出这个帝国,最脆弱的命门。在茶楼酒肆,
我听那些说书人,讲着坊间的奇闻异事,听那些失意的文人,发着对朝政的牢骚。
我像一个幽灵,游荡在京城的黑夜里。观察着,倾听着,思考着。我知道,昭阳和林骁,
把我当成一把刀。一把,用来清除他们前进道路上障碍的刀。但他们忘了。刀,是双刃的。
用得不好,是会伤到自己的。这天,我正在书房里,整理我收集到的,
关于“漕运改革”的资料,昭阳身边的侍女,又来了。她的脸上,
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得意。“驸马爷,”她将一封信,扔在我的桌上,
“这是林将军刚刚送来的。请您,务必办好。”我打开信。信是林骁的笔迹,写得很潦草,
带着一股军人的杀伐果断。信的内容很简单。太子手下的户部尚书,张承,
一直在阻挠兵部提高北境军饷的提议。林骁希望我,能想个办法,把这个张承,“搬走”。
信的末尾,还附了一句。“此事,亦是公主殿下的意思。”我看着那封信,久久没有说话。
张承,我听说过。是朝中有名的酷吏,太子的心腹,贪婪成性,民怨极大。但同时,
他也是个极其聪明和谨慎的人。多年来,无数人想要扳倒他,都以失败告终。昭阳和林骁,
是想让我,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赢了,他们除掉了一个政敌,功劳是林骁的。输了,
我这个驸马,私下构陷朝廷命官,正好被他们推出去,当替罪羊。好一盘,一石二鸟的棋。
侍女见我迟迟不语,有些不耐烦了:“驸马爷,您还在犹豫什么?
这可是您在公主和将军面前,表忠心的好机会。”我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她。“我知道了。
”我将信,小心地折好,收进袖中,“告诉公主殿下,苏某,定不辱命。”侍女满意地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那封信,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我写了一封回信。信上,
只有一个字。“好。”然后,我叫来了一个,我用重金收买的、府里最低等的小厮。
“把这封信,送到三皇子府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殿下手上。”小厮走后,我站起身,
走到窗边。窗外,一轮新月,悄悄地爬上了树梢。夜色,凉如水。我知道,
从我写下那个“好”字开始。这场游戏,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了。棋局,已经布好。
现在,该轮到我,落子了。6扳倒户部尚书张承,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也比我想象的,
要凶险。我没有用那些常见的,抓贪腐,找把柄的手段。因为我知道,张承这种老狐狸,
早就把自己的尾巴,藏得干干净净。我用的,是阳谋。我通过三皇子,
将一份我熬了三天三夜写成的,关于“漕运改革”的万言书,匿名呈到了皇帝的案头。
在这份万言书里,我详细分析了当前漕运的弊病,以及,这些弊病,
是如何被以户部尚书张承为首的利益集团,所利用,来中饱私囊,甚至,
威胁国家经济命脉的。同时,我也提出了一个,极其详尽,又极具诱惑力的改革方案。
这个方案,一旦实施,不仅能为国库每年增加数百万两的收入,更能,
将漕运这条黄金水道的控制权,从户部的手里,重新夺回到皇帝的手中。皇帝,
是天下最大的“商人”。没有哪个商人,会拒绝一笔,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又能加强自己控制权的生意。果然,奏疏呈上去的第三天,朝堂之上,风云突变。
皇帝在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那份奏疏,狠狠地摔在了张承的脸上。“张承!
你看看!这就是你掌管的户部!这就是你给朕的太平盛世!”龙颜震怒,百官噤声。
张承当场被罢了官,打入天牢,听候发落。与他相关的利益集团,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清洗。
太子一派,元气大伤。而三皇子李琰,因为“举荐”有功,受到了皇帝的嘉奖。朝堂的格局,
一夜之间,被彻底改写。而我,这个真正的执棋者,则依旧,安安稳稳地待在公主府里,
像一个局外人。没有人知道,那份搅动了整个大宁朝堂的万言书,是出自于我这个,
被所有人瞧不起的“赘婿”之手。除了,三个人。皇帝,三皇子,还有……昭阳公主。
张承倒台的第二天,昭阳,来到了我的书房。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踏入这个地方。
她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我的书案前。她的脸上,
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高傲,取而代 શુભ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忌惮。“是你做的。”她用的是陈述句,
而不是疑问句。我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问道:“公主殿下,还满意吗?”她死死地盯着我,
沉默了很久。“苏时,”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小看你了。”我笑了笑,
不置可否。“你为什么要帮三哥?”她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你应该知道,我,
是太子哥哥的人。”“公主殿下,您搞错了。”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谁都没有帮。我帮的,只是我自己。”“我帮你除掉了张承,
完成了你和林将军的‘任务’。至于,这个位置,最后会由谁来坐,朝堂的格局,
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那,就不是我一个‘驸马’,该关心的事情了。”我的话,
让她再次陷入了沉默。她看着我,眼神变幻莫定。她似乎,是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看出我的野心,我的欲望,我的图谋。但她失败了。我的脸上,只有一片,
让她感到陌生的平静。“苏时,”良久,她才再次开口,语气里,
竟然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你很聪明。但是,我希望你记住,聪明人,往往都活不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刀,用得太快,是会卷刃的。”“你最好,安分一点。”说完,
她转身,快步离去。看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我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
近乎残忍的快意。我知道,从今天起,在这座囚禁我的牢笼里。我和她之间的位置,
已经开始,悄然发生改变了。我不再是,那个任由她摆布的,没有生命的“工具”。
我成了一把,会思考,会选择,甚至……会噬主的,刀。7扳倒张承,让我第一次,
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那是一种,比任何美酒,都要醉人的东西。它可以让人生,
也可以让人死。可以颠倒黑白,也可以扭转乾坤。我开始有些沉迷于这种,
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感觉。三皇子李琰,似乎也看到了我的“价值”。他开始频繁地,
与我秘密联系。我们探讨朝政,分析人心。我成了他,最倚重的谋士。而我,也利用他,
一步步地,编织着我自己的网。一张,能将昭阳和林骁,都牢牢困在里面的网。我知道,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极其危险。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因为,我每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双,
因为权谋而变得越来越阴沉的眼睛时。我都会想起,大婚之夜,昭阳公主那张,
写满了轻蔑的脸。那份屈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的骨头里。日日夜夜,提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