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总是裹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林晚推开"拾光阁"的木门时，檐角的铜铃在雨雾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旧木头和霉斑的味道，像被时光浸泡过的丝绸，柔软地贴在皮肤上。
"新来的修复师？"柜台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林晚转过身，看见一个穿靛蓝布衫的男人正用茶勺搅动着青瓷碗里的碧螺春。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像一群绿色的蝴蝶重新振翅。男人的眉眼带着水乡特有的温润，眼角有几道笑纹，像是被阳光晒出的痕迹。
"我是林晚。"她放下行李箱，金属拉杆在青石板上划出短促的声响，"从今天起接手这里的修复工作。"
"苏墨。"男人放下茶勺，指了指柜台边的竹椅，"顾阿婆等你好几天了，昨天还念叨着你该到了。"
林晚在竹椅上坐下，椅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带着微凉的触感。窗外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把远处的石桥晕染成一幅水墨画。她注意到苏墨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虎口处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茶壶留下的印记。
"顾阿婆身体还好吗？"林晚问。三年前她来实习时，这位老人手把手教她辨认宣纸的年代，用竹镊子修复虫蛀的书页，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过来，像春日的阳光。
"硬朗着呢，"苏墨端来一杯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就是前几天整理阁楼时摔了一跤，医生让她静养。"他把茶杯放在林晚面前的旧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特意嘱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苏墨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樟木箱，黄铜锁扣上刻着缠枝莲纹样。箱子打开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樟脑香，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里面铺着深蓝色的绒布，放着一本封面残破的线装日记，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像枯叶的颜色。
"顾阿婆说，这是民国二十六年的东西，"苏墨的手指轻轻拂过日记本的封面，"她年轻时在老宅的墙缝里发现的，一直没舍得让人修。"
林晚戴上白手套，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仿佛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日记本的封面是暗红色的绸面，上面用金线绣着两个小字："晚晴"。边角处的丝线已经磨损，露出底下的米白色绸缎，像岁月剥落下的痂。
"我会好好修复它的。"林晚把日记本小心地放进带来的樟木盒里，盒盖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像是锁住了一段沉睡的时光。
雨停了。阳光透过湿漉漉的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墨的茶馆里渐渐坐满了客人，茶杯碰撞的声音、低低的交谈声和远处的船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序曲。林晚打开行李箱，取出修复工具：竹镊子、羊毫笔、糨糊碗、各种型号的宣纸。当她拿起第一片金箔准备修补封面的破损处时，窗外的玉兰花正好落下一片花瓣，轻轻飘在日记本上，像一个迟到了八十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