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这疼,我不卖了林晚星把一叠打印好的纸推到陆景琛面前时,指尖都在发颤。
纸上终止合作协议六个字。是她对着电脑改了三宿才定下来的。
墨迹深得像要嵌进木头桌子里。陆景琛正用银镊子夹起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胶囊。
胶囊里泛着淡蓝色的光。标签上用小字写着被难缠客户刁难后的委屈——林晚星。
他眼皮都没抬,声音比柜台里的玻璃还凉:“又闹什么?
上周刚收了你吃到馊外卖的烦躁,这周就变卦?”林晚星猛地抽走那个胶囊,攥在手心。
胶囊外壳冰凉,里面的光透过指缝渗出来,照得她手心里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是她昨天刚送来的“货”,现在看来,倒像是在笑话她自己。“陆景琛,
”她把协议往他面前又推了推,纸页边缘被她捏得发皱,“你当我是什么?情绪自动贩卖机?
”陆景琛终于放下镊子,抬眼看她。他这人总穿深色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
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唯独左眼尾有颗小痣,笑起来才会显出来。但他很少笑,
尤其在面对她的时候。“你妈还在住院,”他往椅背上一靠,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在给她的耐心倒计时,“靶向药一盒五千,进口的。
你上个月工资条我看过,扣完社保三千二。终止合作,你打算去抢银行?”这话像根冰锥,
狠狠扎进林晚星心窝里。两年前妈查出肺癌晚期,家里积蓄全砸进去还不够。
她走投无路时听人说,城西有个“记忆买卖行”。能收人的喜怒哀乐换钱,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过来,一卖就是两年。她卖过第一次拿到工资的雀跃,
卖过被房东涨租的委屈,甚至卖过……第一次对陆景琛动心时,
那种心跳快得像要炸开的悸动。那些被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情绪,
在他这儿都明码标价:开心值八百,难过值五百,心动最值钱,能卖到一千二。
可昨天她来送新“货”,隔着玻璃门。撞见陆景琛把她第一次跟他表白时的紧张,
那个她犹豫了半个月才舍得卖的胶囊,递给了苏雅。苏雅是他的白月光,
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编剧。当时正笑盈盈地说:“景琛,你这儿的情绪就是鲜活,
这个刚好能用到我新剧本里。”陆景琛当时的表情,是林晚星从没见过的柔和。
他说:“喜欢就拿去,算我送你的。”那一刻,林晚星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年像个跳梁小丑。
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他却转手当成人情送了人。“我找了新工作。
”她从包里掏出张超市的入职通知,边角还卷着,“收银员,虽然钱少,但加上***的钱,
够买药了。”她弯腰,把柜台里那个标着“林晚星”的铁盒抱起来。
盒子里密密麻麻摆满了胶囊:红的是心动,黄的是开心,黑的是难过,还有半透明的是疲惫。
每一个上面都写着日期,像她这两年被撕成碎片的人生。“这些都是我的,
”她把铁盒往包里塞,胶囊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我不卖了。”陆景琛伸手去拦,
指尖碰到她的手腕,烫得像火烧。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你会后悔的”,
或者“我给你涨三成价”。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硬邦邦的:“你别后悔。
”林晚星没回头,拉开门就走。门口挂着的风铃被撞得叮铃作响。一串清脆的声音里,
她好像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轻得像片羽毛落地,却疼得钻心。陆景琛站在原地,
捏着那把银镊子,突然觉得手心空荡荡的。柜台里那个“林晚星”的空位,像个黑洞,
正一点一点吸走店里的光。第二章:没了胶囊,疼反而更清楚林晚星在超市上班的第一个月,
过得像踩在棉花上。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赶到超市理货,中午啃个面包当午饭,
晚上九点下班,再骑半小时电动车去医院给妈送夜宵,回到租的小单间时,
往往已经十一点多。累是真的累,但奇怪的是,倒下就能睡着。
不像以前卖完“疲惫记忆”后,明明身体轻飘飘的,脑子却总像装了铅块,沉甸甸地睡不着。
张萌来看她时,正撞见她被一个老太太指着鼻子骂。老太太说自己买的鸡蛋少了两个,
非说是林晚星偷偷藏了,声音大得整个生鲜区都听得见。林晚星红着眼圈,
一遍遍地说“我没拿”,手却在围裙上擦个不停。那里还沾着刚整理蔬菜时蹭的泥。
等老太太被劝走,张萌拉着她往仓库走:“你傻啊?调监控不就行了!
”林晚星蹲在仓库角落,突然笑了:“萌萌,你知道吗?刚才她骂我的时候,
我居然想起前年冬天,你陪我去陆景琛那儿卖被房东赶出门的委屈。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她冻得嘴唇发紫。陆景琛把她的“委屈记忆”标了七百块,
却多塞给她一张一百块的现金,说“天冷,买杯热奶茶”。当时她还觉得,
这个冷冰冰的老板,其实也没那么坏。“想他干嘛?”张萌递过瓶矿泉水,
“那种把你情绪当商品的人,有什么好想的!”林晚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有点凉,
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她打了个哆嗦。“不是想他,”她看着仓库窗外的天,灰蒙蒙的,
“是突然觉得,以前把疼卖掉,好像也没真的不疼,就是忘了疼起来是什么感觉。现在好了,
疼得明明白白的。”就像此刻,被人冤枉的委屈,累到直不起腰的疲惫。
还有想起陆景琛时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都真真切切地在她心里打着转,热闹得像开集市。
晚上给妈送夜宵时,护工阿姨说:“下午有个姓陆的小伙子来看过阿姨,放下水果就走了,
长得可精神了,就是看着有点冷。”林晚星的手顿了顿,保温桶里的小米粥晃出了点。
她没说话,给妈擦了擦手,又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走出医院时,
夜风有点凉。她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了一半,朦朦胧胧的。
她想起以前卖看到满月的开心时,陆景琛说“这种淡的开心不值钱,
得是那种跳起来的开心才值钱”。那时候她觉得他势利,现在却突然明白,
原来开心和开心是不一样的。就像疼和疼也不一样。有些疼,是该记在心里的。
第三章:他的脑子,开始自动存她的画面陆景琛发现自己不对劲,是在一个下雨的早晨。
他穿着雨衣,去收一位老先生的怀旧记忆。老先生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
院里种着棵石榴树,雨滴打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我年轻时啊,
总给我家老婆子买槐花饼,”老先生坐在藤椅上,手里摩挲着个旧茶缸,“她就爱啃那口,
说甜津津的,带着点太阳味儿。”陆景琛正准备戴神经接驳器,脑子里却“嗡”的一声,
冒出个画面。上周他去超市对面的咖啡馆躲雨,看见林晚星下班。
在门口给一个乞讨的老奶奶买了个热乎的肉包,自己却啃着个冷馒头,啃得脸颊鼓鼓的,
像只小松鼠。“陆老板?”老先生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咋了?脸这么白?
”陆景琛猛地回神,扯掉雨衣帽子,额角全是冷汗。他的脑子就像个精密的存储器,
只存买来的情绪记忆,从不自动记录无关画面。可最近这一个月,林晚星的影子像生了根,
删都删不掉。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往超市跑。有时是躲在对面的公交站牌后面,
看她穿着红色的工作服,站在收银台后扫码,
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有时是蹲在超市侧面的花坛边,看她趁着没客人的间隙,
趴在柜台上写东西。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给妈写日记,每天发生了什么都记下来,
等妈好点了念给她听。有天超市搞促销,人多到挤不开。
林晚星被一个插队的男人指着鼻子骂,骂得很难听。说她“一个收银员牛什么牛”。
她眼圈红得像兔子,却还是忍着泪。把男人要买的东西扫码装袋,
声音软乎乎地说“一共五十八块七”。等男人走了,她趁着换零钱的空当,蹲在仓库门口,
拿手机给她妈发语音。陆景琛离得远,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见她肩膀轻轻耸着,
发梢上还沾着刚才被人推搡时蹭到的灰。那天晚上,陆景琛把自己关在店里。
他翻出那个标着“林晚星”的空铁盒。以前总觉得这里面的胶囊是顶好的货,色泽鲜亮,
情绪饱满,能卖出好价钱。可现在,看着空荡荡的盒子。
他突然想起那些被他标着“价值八百”“价值一千二”的胶囊背后。是这个姑娘咬着牙,
把疼藏起来,把甜捧给他看。她卖吃到蛋糕的开心时,其实是那天她妈病情好转。
她舍不得买整个蛋糕,只买了块小的,掰了一半给护工。她卖拿到奖金的雀跃时,
其实是超市给的全勤奖,只有两百块。她攥在手里笑了一路,说够给妈买两盒牛奶。
陆景琛拿起个空胶囊,对着台灯看。胶囊里什么都没有,可他好像能看见林晚星的脸。
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眼里像落了星星。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年,
好像弄丢了个很重要的东西。第四章:他想把记忆还回去,
可她不要了陆景琛在超市门口拦住林晚星时,她刚下班。手里拎着个网兜,
里面装着两根香蕉,黄澄澄的,是给妈买的。她穿着红色的工作服,头发扎成个丸子头,
额角有块小小的淤青。是昨天整理货架时,被掉下来的罐头砸的。“这个给你。
”陆景琛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红通通的胶囊,在路灯下泛着光,
“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记忆,我赎回来了。”林晚星的脚步顿了顿,没接。
“我把你所有的记忆都赎回来了。”陆景琛往前递了递,声音有点发紧,指尖在发抖,
“那些卖给编剧的,卖给画家的,我都花三倍价钱买回来了,一个没少。
”他把怀里揣着的一捧胶囊都塞到她面前,红的黄的黑的,挤在一起,像串被打翻的糖葫芦。
“你看,都在这儿,一个不少。”林晚星低头看着那些胶囊,突然笑了。她的笑声很轻,
像羽毛拂过水面,却让陆景琛的心跳漏了一拍。“陆景琛,”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淬了光,
“你知道吗?昨天我帮一个小朋友找妈妈,找到的时候他抱着我脖子哭,说‘姐姐你真好’。
那时候我心里那股高兴,比卖出去的任何‘开心’都真。”她伸手,
轻轻把那些胶囊推回去:“这些我不要了。以前觉得把疼卖了就不疼了,现在才知道,
疼是自己的,甜也是自己的,谁也买不走,谁也卖不掉。”她拎着香蕉,绕过他往前走,
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你那些胶囊,留着卖给别人吧,我这儿……停产了。
”陆景琛站在原地,手里的胶囊硌得手心疼。他看着林晚星的背影,她的肩膀细细的,
却挺得笔直。像株被风吹过的小草,看着弱,其实韧得很。
他突然想起她以前总问:“陆景琛,你收了那么多情绪,就没一个是你自己的吗?
”那时候他觉得她傻,情绪这东西,有什么好自己留着的?又不能换钱,还占地方。可现在,
他好像有点懂了。那些能拿来卖的,都不是最珍贵的。最珍贵的,是那些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