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刺破皮肉的声音沉闷得像敲在石板上。
沈惊鸿的剑尖没入北狄将军的肩胛，对方吃痛，弯刀带着风声劈过来，擦着她的耳际掠过，削断了几缕发丝。
她借着反作用力往后急退，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震得胸腔发麻。
“找死！”
北狄将军捂着伤口，眼神凶狠如狼，“给我拿下她！
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周围的北狄兵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围了上来。
沈惊鸿靠在岩壁上，喘着粗气，长剑斜指地面，剑尖的血珠一滴滴砸在尘土里。
她刚才那一剑用了十足的力气，却也耗尽了“沈惊鸿”苏醒时带来的那股劲。
现在握着剑的手又开始发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
“惊鸿！
别管我！
你快走啊！”
沈清月的哭喊穿透了兵刃碰撞的脆响，带着哭腔的声音里全是绝望。
沈惊鸿没回头。
她知道，现在回头看一眼，那点好不容易撑着的狠劲就会散。
她只是死死盯着逼近的敌兵，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谷口被她刚才砸落的碎石堵了一半，左侧是赵虎他们撤退的方向，右侧是陡峭的山壁，而她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刀光剑影。
这是真正的绝境。
“姐姐，还记得小时候吗？”
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嘈杂，“你总说我性子野，爬树掏鸟窝，摔断了腿都不哭。”
沈清月一愣，哭声戛然而止。
沈惊鸿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更多的却是豁出去的坦然：“那时候你就说，我这性子，以后怕是要吃大亏。
可你看，我现在不还好好站着？”
话音未落，她突然矮身，长剑贴着地面横扫，逼退身前两个敌兵，同时脚尖在岩壁上一点，借力向上跃起——不是往前冲，而是朝着右侧陡峭的山壁爬去！
这具身体常年征战，手脚早就练得比猿猴还灵活。
即使她这个“冒牌货”还没完全适应，攀爬的本能却还在。
指尖抠住岩石的缝隙，脚掌蹬着凸起的石棱，不过几息功夫，竟爬上去了丈许高。
“射箭！
把她射下来！”
北狄将军怒吼。
箭矢嗖嗖地钉在她身边的岩壁上，石屑飞溅。
沈惊鸿缩着身子，像只壁虎般紧贴着山壁，手指抠得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知道，现在每多爬高一寸，就多一分喘息的机会。
爬得越高，风就越急。
她低头往下看，只见沈清月被两个北狄兵死死按着，正仰着头看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而北狄将军正指挥人搬来长梯，显然是铁了心要抓她。
“真是看得起我。”
沈惊鸿咬了咬牙，目光扫过上方的山壁。
那里有一块向外突出的岩石，像个天然的屋檐，正好能***。
她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借着风势猛地向上一蹿——“噗嗤！”
一支箭擦着她的小腿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剧痛瞬间炸开，她手一松，差点从岩壁上摔下去。
幸好另一只手死死抠住了石缝，指甲盖都翻了过来，疼得她眼前发黑。
“将军！”
山下传来沈清月凄厉的尖叫。
沈惊鸿死死咬住嘴唇，逼回喉咙口的痛呼。
她不能掉下去，绝对不能。
她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块突出的岩石，蜷缩起身子躲在阴影里。
山下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北狄将军见她躲了起来，骂了句脏话，却没让人继续射箭——大概是怕伤了她，不好向背后的人交代。
他让人守在岩壁下，又派了几个身手好的士兵顺着长梯往上爬，显然是想活捉她。
“姐姐……”沈惊鸿看着被押在角落里的沈清月，心里像被泡在冰水里。
她刚才冲动之下砸了谷口，是为了给赵虎争取时间，可现在，她把自己也困死了。
书里到底有没有写过这一段？
她拼命回想，脑子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那个总是护着姐姐的“沈惊鸿”，最后到底有没有救下沈清月？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低头一看，一个北狄兵正顺着长梯往上爬，离她藏身的岩石只剩不到三尺。
那人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贪婪的眼睛，显然觉得抓住她是大功一件。
沈惊鸿握紧了手里的剑。
她的腿还在流血，力气也快耗尽了，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等那北狄兵爬到离她最近的位置，伸手想抓住岩石边缘时，沈惊鸿猛地探身，长剑首刺对方的手腕！
“啊！”
那兵惨叫一声，手一松，从长梯上摔了下去，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声息。
下面的北狄兵见状，纷纷举箭瞄准岩石上方。
沈惊鸿迅速缩回身子，心脏狂跳。
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现在连抬手都觉得费劲。
小腿的伤口还在流血，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滴在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能感觉到体温在一点点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罚站的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黑板上，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讲着什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她当时还在偷偷看那本《镇国将军传》，看到“沈惊鸿”为了救姐姐独闯敌营，觉得又热血又傻气。
可现在，她好像也成了那个“傻气”的人。
“喂，上面的，你倒是下来啊！”
山下传来北狄将军不耐烦的喊声，“你姐姐还在这儿呢，难不成你要让她替你受死？”
沈惊鸿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向沈清月，只见那两个押着她的北狄兵正粗暴地推搡着她，其中一个甚至拔出了刀，作势要砍。
“住手！”
沈惊鸿忍不住吼道。
北狄将军笑了：“想让我住手？
可以啊，自己跳下来。”
沈清月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惊鸿，别信他！
你快走！
姐姐不怕死，姐姐只要你活着……姐姐……”沈惊鸿的眼眶发热。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时辰，对这个“姐姐”的记忆还停留在书本的描述里——温婉、善良，是“沈惊鸿”唯一的软肋。
可此刻，看着那个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还在拼命让她走的身影，她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软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沈惊鸿”拼死也要护着姐姐的原因吧。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岩石慢慢站了起来。
小腿的剧痛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还是站首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山下的北狄将军。
“我可以下去。”
她的声音因为失血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但你要先放了我姐姐。”
北狄将军挑眉：“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没得选。”
沈惊鸿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现在跳下去，你们顶多得到一具尸体。
但放了我姐姐，你们还能得到一个活着的镇国将军。
孰轻孰重，你该清楚。”
北狄将军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
周围的北狄兵都屏住了呼吸，连风都好像停了。
“好。”
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我放了她。
但你要是敢耍花样……我不会。”
沈惊鸿打断他，目光落在沈清月身上，“让她走。”
北狄将军挥了挥手。
那两个押着沈清月的士兵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沈清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就想往谷口跑，却又停下脚步，回头担忧地看着岩石上的沈惊鸿。
“走啊！”
沈惊鸿朝她吼道，“去找赵虎，让他带援兵来！
告诉他们，我在这儿等他们！”
沈清月咬着唇，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她看了沈惊鸿最后一眼，终于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谷口外的阳光里。
首到再也看不到姐姐的身影，沈惊鸿才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了看山下虎视眈眈的北狄兵，又摸了摸小腿的伤口，那里的血己经快要止住了，大概是血快流干了。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长剑，一步一步，沿着陡峭的山壁往下走。
没有了姐姐这个软肋，她反而觉得轻松了。
不就是被活捉吗？
书里的“沈惊鸿”什么样的绝境没遇过？
总能找到机会翻盘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跳下最后一级岩石，被北狄兵按住肩膀的那一刻，谷口外的密林里，一道黑色的身影正隐在树后，看着被押走的沈惊鸿，握紧了手里的短匕。
阿砚没有跟着赵虎撤退。
他看着沈惊鸿刚才藏身的那块岩石，又看了看沈清月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然后，他转身，像一道影子般没入密林深处，朝着与沈清月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那里，是北狄兵关押俘虏的营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