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咒:红被根门板被红被撞得咯吱响,老周的中山装裹着井绳往屋里钻。
周航咬着布料嘶吼,中山装上点点夭折的画面正随他的血晕开。我攥着带刘桂兰血痕的钥匙,
眼看红被锁纹要扣住我们脚踝时,周航突然将钥匙扎进心口——红线崩断的瞬间,
石榴树嫩芽裹着婴灵虚影,从晨光里探了进来。1钥匙***锁孔转了半圈,屋里的动静停了。
推开门时,刘桂兰正把一床红缎被往主卧里塞。被面在走廊灯下泛着油亮的光,
像敷了层凝固的血,边角绣的长命锁纹样磨得发灰,针脚里卡着的黑垢结成小团,
看着就像嵌在布眼里的指甲盖。“妈,这啥?” 我换鞋的手顿了顿,刘桂兰没回头,
指尖往床板缝里抠被角,:“老周留下的,天凉了,给你俩换换。”我走近了才闻见那股味,
混合着樟脑和陈年老灰的腥气,钻进鼻腔时带着凉丝丝的刺感,伸手往被面摸了把,
缎子滑得像蛇皮,指腹刚蹭过锁纹尖处,就被刮出个倒刺,血珠渗出来的瞬间,
被面轻轻收缩了一下。“不用了吧,” 我猛地缩回手,“我们那床蓝格的还新着呢。
”“新有啥用?” 刘桂兰猛地转身,颧骨上的老人斑在灯光下泛着青,
“这被是当年我跟老周成亲时做的,纳了七七四十九天,保平安。” 她拍着被面,
缎子发出 “沙沙” 声,像有人用指甲在里面刮布,听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没接话。
嫁过来三个月,早摸清这老太太的脾气,说一不二,尤其扯出 “老周” 这两个字时,
谁也别想拗过她。周航回来时,红被已经铺得板正。他脱鞋的工夫,
刘桂兰就端来杯热牛奶往他手里塞:“快喝,妈加了蜂蜜。”“谢妈。
” 周航咕咚咕咚灌下去。他眼角瞥见我站在窗边,“咋了?”“没啥。
” 我望着楼下昏黄的路灯,“就是觉得这被……”“妈也是好意。” 他打断我,
往床边坐时,红被陷下去一块,像有东西从床板里钻出来,托了他的***。我看得真切,
那凹陷处还在轻轻起伏,像有人在底下呼吸。周航的眼神飘向红被,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红,
像蒙了层血雾。夜里我总睡不着。红被像块冰,裹着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却在贴近皮肤的地方透着点温热,像贴着块刚从人身上剥下来的肉。侧过身,
看见周航睡得沉,眉头却皱着,嘴角动了动,像在嚼什么苦东西,涎水顺着下巴流到被面上,
瞬间被吸得没了影。后半夜那声响又来了。“沙…… 沙沙……”从被角传出来的,
不是蚕啃桑叶,是有人用指甲刮被面,一下下,越来越急。我屏住气,伸手往周航脚头摸。
指尖刚碰到被面,就被什么东西勾了下 —— 不是线头,软乎乎的,带着体温,
扯出来一看,竟是缕半黑半白的头发,发根处还沾着点皮肉。猛地抽回手,
借着窗帘透的月光低头看。那缕头发在我掌心蜷了蜷,像条刚离水的蚯蚓。“醒着?
” 周航的声音冒出来,吓了我一跳。“没……” 我赶紧把头发往被子里塞,
“你听见啥了吗?”他翻了个身,脸对着墙:“妈说这被是老手艺,棉花里掺了艾草,
潮了就响。” 声音闷在枕头里,不像他平常的声线。我没再问。那刮布声还在继续,
一会儿在脚头,一会儿绕到床头,像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被面上爬来爬去。外婆说过,
被脏东西缠上的床,夜里会自己长脚。天快亮时才眯过去。梦里全是红,红被裹着两个人,
看不清脸,只看见两双手缠在一块儿,手指上缠着的红线勒得皮肉发乌,
渗出来的血珠滴在被面上,竟顺着针脚汇成了长命锁的形状。醒来时周航已经上班了。
掀被下床,脚刚沾地,就看见床尾的红被上印着个浅灰色的印子 —— 像只手按上去的,
五指张开,指节分明,。蹲下去摸,印子是凉的,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寒,
想起外婆的话:被脏东西摸过的地方,三天不消就会缠人。走廊传来刘桂兰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我赶紧把被角扯过来盖住印子,抬头时正撞见她端着个木盆站在门口,
眼睛亮得吓人,瞳孔里映着红被的影子,像两团跳动的火苗。“醒了?” 刘桂兰笑了笑,
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妈给你俩拆被罩呢,这被金贵,得天天洗才养得住福气。
”我愣了愣。哪有刚盖一晚就拆被罩的?木盆里泡着的果然是红被罩,水里泛着层淡红色,
像掺了血,还飘着些暗红色絮状物,捞起来一看,竟像被泡烂的血肉。
“昨天刚铺上……”“新被得开荤,” 她把木盆往地上一搁,溅起的水花落在我脚边,
带着股铁锈味,“老周活着时,这被天天换着洗,航航才能顺顺当当长这么大。
” 她边说边搓被罩,嘴里念念有词:“一线缠,两命连,拆了骨头也相连……” 说话时,
她的目光扫过床尾,被角被我压着的地方,那道灰印子正一点点变淡,
像被什么东西吸了回去,被面随之轻轻鼓了鼓。那 “沙沙” 声又响了,这次不是从被里,
是从刘桂兰攥着的搓衣板底下传出来的,像小孩的哭声被闷在木头里,
伴着她哼的周航小时候的摇篮曲,让人头皮发麻。她搓被罩的手越动越快,
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进盆里,竟跟那淡红色的水融成了一团。
2刘桂兰搓被罩的血珠滴进木盆时,客厅传来 “哐当” 一声,
像有谁狠狠踹了电视柜一脚。“妈,啥响?” 我攥着门框, 那扇客厅的窗,
从昨晚起就用木棍顶着,风根本吹不开。她头也没抬,搓衣板底下的哭声尖了些,
像被捏住的猫:“老周的相框倒了,他嫌我洗被罩慢了。”木盆里的红水泛着泡沫,
像口沸腾的血锅。她扯过搭在椅背上的蓝布衫擦手,指缝里的血擦不净,
在布上洇出朵丑花:“你去扶一下,我这手湿。”客厅的光线总比别处暗,
哪怕大白天也得开着灯。周航爸的遗照摆在电视柜正中央,黑框烫金,玻璃上蒙着层薄灰,
偏就照片里男人的脸亮得扎眼。我走过去时,相框歪在台面上,玻璃裂了道缝,
正划过照片里男人的额头,裂缝里渗出点黏糊糊的东西,闻着跟红被的腥气一个味。
“小心玻璃。” 刘桂兰的声音从主卧飘出来,带着股说不出的黏糊,
“老周生前最惜这相框,当年托人从上海带的,说要代代传下去。”我捏住相框边缘,
指尖刚碰到玻璃就觉得烫。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
第二颗纽扣在日光灯下泛着暗红,像被血泡过。他眉眼跟周航有七分像,就是眼神太利,
直勾勾地盯着我,睫毛上还挂着点水珠 —— 跟周航三岁那年掉进水缸时,
我在老相册里看见的样子一模一样。“妈,玻璃裂了。” 我把相框扶正,
那道裂痕斜斜地横在他眉骨上,看着像道没愈合的疤。“裂就裂了。
” 刘桂兰端着木盆走出来,红水晃悠着,“老周想儿子了,自己划的。”我后背一凉。
外婆以前说过,死人惦记活人,坟头的碑会自己开裂,裂缝里渗出来的水,
能映出活人往后的样子。刘桂兰把木盆往阳台一墩,转身就去厨房翻找。
橱柜门 “砰砰” 响,像是在跟谁置气。“找啥?” 我追问,
眼睛仍盯着那相框 —— 照片里男人的领口,不知啥时歪向了左边,露出的脖颈上,
有圈细细的红痕,像被勒出来的。“钉子。” 她举着盒锈迹斑斑的铁钉出来,
“得把相框钉死,省得再倒。”锤子敲进墙里时,震得电视柜上的摆件直颤。
刘桂兰踮着脚往墙上钉,蓝布衫的后领豁开道缝,露出颈后块青黑色的斑,
形状像只蜷缩的手,指节处还沾着点红绒 —— 跟红被上的线一个色。“妈,您脖子咋了?
”她手一抖,锤子砸在钉子边上,火星溅到相框玻璃上。“老毛病,” 她摸着后颈往回缩,
“昨天洗被罩时,被被角缠的。”我没再问。那分明不是缠的,像被什么东西攥出来的印子。
周航傍晚回来时,第一眼就瞅见墙上的相框。他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妈,
咋钉墙上了?”“省得倒。” 刘桂兰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笑脸堆得满脸褶子,
“今天给你做了红烧肉,你爸生前最爱吃的,说带点苦才香。”餐桌上的红烧肉泛着油光,
酱色深得发黑。周航夹起一块往嘴里送,嚼了没两下,就吐出来,眉头拧成疙瘩:“妈,
这肉咋发苦?还有股…… 铁锈味。”“苦?” 刘桂兰夹起那块肉就往嘴里塞,
嚼得津津有味,嘴角沾着的肉沫自己动了动,像活的虫子,“甜津津的,你味觉坏了?
” 她压低声音,“老周刚才跟我说,你小时候最爱抢他碗里的肉。”周航没接话,
扒拉着碗里的白饭。我瞅着他的手,虎口处不知啥时多了道红痕,
跟刘桂兰昨天手上的一模一样。更吓人的是,他碗里的米粒正一颗颗立起来,
排成个歪歪扭扭的 “爸” 字。夜里躺回床上,红被换了新罩,却比昨天更凉,
贴着皮肤的地方隐隐发烫,像有人在底下呼气。我翻了个身,看见周航睁着眼瞅天花板,
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掉在枕头上竟洇出个小红点。“没睡?” 我碰了碰他的胳膊,冰冰的。
他转头,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你觉不觉得,爸在看我们?
”我心里咯噔一下:“别瞎说。”“真的。” 他往我这边挪了挪,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点哭腔,“刚才起夜,看见相框里的爸冲我眨了下眼,
跟我掉进水缸那天他捞我时的眼神一模一样。”我没敢接话。后半夜那刮布声又响了,
这次格外清楚,像有人用指甲在被面上写着什么。我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床尾时,
看见红被上多了串歪歪扭扭的印子,像用手指蘸着血写的字,没写完,就一个 “周” 字,
笔画里还缠着几缕半黑半白的头发。客厅的钟敲了三下,相框 “咔哒” 响了声,
像有人用指甲刮玻璃。周航猛地坐起来,呼吸粗得像拉风箱:“他在叫我。”“你疯了!
” 我拽住他的胳膊,却发现他的胳膊像被线拽着,正僵硬地往起抬,指尖朝着相框的方向,
指甲缝里渗出点血丝,跟红被上的印子一个色,“那是相框裂了!”他力气大得吓人,
一把甩开我的手:“妈说爸想我了,我得去看看。”他赤着脚往客厅走,
地板被踩得 “咚咚” 响,每一步落下,地上都多出个浅浅的湿印,泛着红。我追出去时,
正看见他跪在相框底下,额头抵着墙,像在听什么,后颈处的皮肤隐隐鼓着,
像有东西在皮下爬。刘桂兰不知啥时站在厨房门口,背对着我们,肩膀一抽一抽的,
嘴里念念有词:“一线缠,两命连…… 你死了都不放过我们娘俩……”“爸说…… 冷。
” 周航的声音发飘,像被人掐着嗓子,“他说被子不够暖,要我的血……”刘桂兰转身,
手里攥着把剪刀,月光从窗帘缝钻进来,照得刀刃发白。她手在抖,剪刀尖对着周航的手腕,
却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下,血珠滴在地板上,瞬间凝成小锁的形状:“那就给你爸加点东西。
”她一步步走向周航,剪刀开合着,发出 “咔嚓” 声:“老规矩,至亲的血,最暖魂。
你爸说了,这样你俩就能永远在一块儿……”我眼睁睁看着周航抬起胳膊,露出手腕,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相框里的男人,嘴角往上翘着,
中山装的纽扣全变成了暗红,像刚吸过血。红被上的刮布声停了,
客厅里只剩下剪刀开合的脆响,和刘桂兰的哭腔。我抄起玄关的鸡毛掸子砸向相框,
玻璃碎的瞬间,照片里男人的脸变成周航的样子,正对着我笑,嘴角淌着血。
我摸到玄关的钥匙,手却抖得插不进锁孔。钥匙像被磁石吸住,往相反的方向转,
钥匙链上的小铃铛响了,声音跟外婆家 “镇邪铃” 的调子一样。
身后的地板传来黏糊糊的声响,像有人拖着血在走,那声音跟着我移动,
踩过的地方冒出细小红线,缠上我的脚踝,线的另一头连在红被上,
被面正慢慢鼓起一个人形,像有人躺在里面,手的位置,正对着我脚踝的方向。
3我攥着鸡毛掸子的手在抖,碎玻璃碴子扎进掌心,渗出血珠。相框里的照片已经糊了,
暗红的黏液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我发白的脸。
那黏液闻着跟红被的腥气一模一样,黏在鞋底扯出细红线。“疯了!你们都疯了!
” 我吼出声,声音劈得像被砂纸磨过。刘桂兰举着剪刀僵在原地,
蓝布衫的袖子被血浸透了,滴在地上的血珠落地就变成小锁的形状。“你懂个啥,
” 她笑起来,剪刀尖对着我晃了晃,指甲在周航脸上划印时,自己手背冒出同样的白印,
像被镜子照过一样,“这是给老周续魂,也是给航航积福……” 她说着打了个寒颤,
盯着手背上的印子哽咽,“老周,别逼我……”周航还跪在墙根,额头抵着地板,
手腕上的口子渗着血,滴在那滩黏液里,两种红搅在一块儿,像活过来的蛇。
“爸说…… 冷……”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含着口血,胳膊却像被线拽着,僵硬地抬起,
指尖朝着相框的方向,指甲缝里渗出点血丝,跟红被上的印子一个色。我没敢再看,
转身往主卧冲。红被铺得平平整整,被罩上的长命锁在月光下泛着青,被面鼓出一块,
像有人蜷在里面,轮廓跟周航的身形差不多。风从窗缝钻进来,被角轻轻掀动,
竟跟客厅里那件中山装的摆动幅度一模一样。“别碰那床被!” 刘桂兰的声音追过来,
带着哭腔,“老周在里面……”我反手锁上门,后背抵着门板滑下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周航的微信,点开一看,屏幕上只有两个字:“救我”—— 字迹歪歪扭扭,
是用左手写的。可客厅里分明传来他跟刘桂兰说话的声音,一唱一和,像在演什么戏。
后半夜我没敢合眼,盯着红被上鼓起来的那块看。它偶尔会动一下,幅度很小,像在呼吸。
天快亮时,那块鼓起消下去了,被面留下道浅浅的印子,我摸出外婆给的平安绳,绳结发烫,
脑子里炸开她的话:“借魂怕生血,至亲血最烈。”早饭时,周航坐在对面喝粥,
手腕上的口子不见了,只留道浅粉色的疤,像条细红线。“昨晚……” 我刚开口,
就被他打断。“昨晚我梦游了。” 他舀粥的手很稳,指甲缝里干干净净,
嘴角却多出道皱纹,跟遗照里老周的抬头纹位置丝毫不差,皮肤下像有东西在动,
把纹路撑得越来越深,“妈说我小时候也这样,一到换季就犯。
”刘桂兰端着咸菜从厨房出来,往周航碗里夹了一筷子:“多吃点,今天降温,别冻着。
” 她的胳膊上缠着纱布,渗出血印,跟周航昨天手腕上的疤在同一个位置。周航喝粥时,
喉结动得很慢,像有东西卡在嗓子里,碗里的米粒一颗颗立起来,
排成个歪歪扭扭的 “爸” 字。下午我去阳台收衣服,看见晾衣绳上挂着件中山装,
藏青的,洗得发白。不是周航的,也不是刘桂兰的。风一吹,衣服下摆飘起来,
露出里面缝着的布条,上面绣着个 “周” 字,针脚跟红被上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我摸了摸衣服布料,发现跟红被的缎面手感完全相同,像用同一块布做的,
领口纽扣是暗红的,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被血泡过。“老周的衣服,
” 刘桂兰不知啥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攥着个木盆,“找出来晒晒,潮得厉害。
”“他不是去世二十年了吗?”“魂在,衣服就不会烂。” 她把木盆往地上一搁,
里面泡着的是周航的睡衣,“你看,航航的衣服也潮了,跟他爸当年一个样。
”睡衣的领口处,绣着个小小的 “航” 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绣的。
我想起昨晚周航的微信,指尖冰凉 —— 他根本不会用左手写字。晚饭时,
周航说要跟刘桂兰睡。“妈说她昨晚做噩梦了,”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
“我陪陪她。” 他说这话时嘴没动,声音却从喉咙里滚出来,
手同时做出抽烟的姿势 ——可周航根本不抽烟。
刘桂兰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还是儿子贴心,” 她说话时,筷子夹起块红烧肉,
往周航嘴里送,指尖在他嘴唇上蹭了下,留下道红印。我看着周航张开嘴,
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他嚼肉的样子很奇怪,腮帮子动得很慢,嘴角沾着的油星自己滚到下巴,
滴在衣襟上,瞬间晕开个小红点。夜里我躺在床上,红被凉得像冰。客厅的钟敲了十下,
门被轻轻推开条缝,刘桂兰扶着周航走进来。他闭着眼,头歪在刘桂兰肩上,
像被人拎着的木偶。“他说想睡这床被,” 刘桂兰把周航往床上放,“说闻着踏实。
”周航躺下时,红被往上拱了拱,正好裹住他的身子,像有手在底下拽。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嘴角露出笑,跟遗照里那个男人的笑一模一样,
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米粒。刘桂兰坐在床边,摸着周航的脸,嘴里念念有词:“像,
真像…… 连笑起来的褶子都一样……” 她的指甲很长,在周航脸上划出浅浅的白印,
像在画什么。我猛地坐起来,咬破指尖把血滴在红被鼓包处,那里瞬间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
周航的动作猛地僵住。我抄起枕边的台灯砸过去,台灯砸在墙上,灯泡爆了,
碎片溅到红被上,发出 “滋滋” 的响,像被什么东西烧着了。“你干啥!
” 刘桂兰尖叫着扑过来,指甲往我脸上抓。我侧身躲开,抓住她的胳膊。她的皮肤冰凉,
胳膊上的纱布不知啥时掉了,伤口处的肉翻着,像块烂掉的红被面。“你到底想干啥?
”“让他们父子团圆啊,” 她笑起来,眼睛亮得吓人,“老周说了,
只要航航跟他睡够七七四十九天,他就能借尸还魂了……”周航睁开眼,瞳孔是黑的,
一点白都没有。他坐起来,伸手抓向我的脖子,嘴里发出的声音不是他的,
粗哑得像个老头:“别碍事……”红被在他身后鼓起来,像有个人慢慢坐起身,
轮廓越来越清晰。我摸到床底下的剪刀,是刘桂兰早上忘在这儿的,刀刃上沾着的红不是血,
跟红被一样的缎面线头 —— 原来诅咒是用 “线” 把老周、周航、红被缠在一块儿的,
剪断线就能破。门不知啥时被锁死了,钥匙孔里传来 “咔哒” 声,像有人在外面转钥匙。
客厅的遗照 “啪” 地掉在地上,玻璃碎渣拼出的形状,正好是红被上长命锁的图案。
碎光里,老周的脸变成了周航的,正对着红被的方向笑,而红被鼓包处的缎面裂开,
露出里面缠成一团的红线,线的另一头从床底钻出来,
连向门口 ——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双老周的布鞋。4剪刀尖刚碰到红线,
床底传来 “咯吱” 声,。我攥着剪刀后退半步,
盯着红被裂开的口子看 —— 里面的红线正慢慢蠕动,像刚破壳的蛆虫,
线头处还沾着点灰白的布渣,跟老周中山装的布料一模一样。“线不能剪。
” 刘桂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贴着门缝钻进来,黏糊糊的,“老周说,剪了线,
航航就回不来了。” 她口袋里露出半张黄纸,边角画着模糊的锁纹,被风吹得簌簌响。
周航还保持着掐我脖子的姿势,黑黢黢的瞳孔里映着红被的影子,嘴角的皱纹越来越深。
我发现,他的耳垂上多了颗痣,跟遗照里老周的痣一模一样,连边缘模糊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航航,醒醒!” 我用剪刀背拍他的脸,金属凉意渗进去,他的眼皮颤了颤,
瞳孔边缘露出点白,“你看看我!”他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门外的布鞋自己动了,
鞋尖对着门缝,鞋帮上沾着的红泥蹭在地板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线,
正好跟红被里钻出来的红线接上。红被被这股力拽得一抖,镜柜上的穿衣镜晃了晃,
映出的红被比现实中更红,像浸在血里。刘桂兰在门外哭:“晚秋,算妈求你,
别毁了航航…… 老周在下面孤单了二十年,他跳井前攥着块红布,
说要给航航留个念想……”我没理她,抓起剪刀往红线根剪。“咔嚓” 一声脆响,
线头落地的瞬间,周航抽搐起来。红被里的线团猛地收紧,勒得被面突突直跳,
像有无数只手在底下捶打。穿衣镜里的红被同时鼓起,镜中黑影的手正死死攥着线团,
指节处的月牙疤在镜光下泛着白。客厅的钟停了,指针卡在三点整。第二天周航醒过来时,
眼神清明了些,只是不说话,抱着头蹲在墙角。刘桂兰给他端粥过去,他一看见碗就吐,
胆汁都快呕出来了,指着碗底尖叫:“有头发!好多头发!”我凑过去看,
白瓷碗底干干净净,只有点残留的粥渍。可周航的手在抖,指尖戳着碗底,
像在扒拉什么:“黑的白的缠在一块儿,跟被里的线一样……” 他抱着头喊 “水好冷”,
手背上的水泡渗出的水,闻着有股井水的腥气。他说话时,
我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点红布渣,跟红被的缎面一个色。下午我去衣柜找衣服,
刚拉开门就愣住了 —— 穿衣镜里的我,脖子上多了道红痕,像被人掐过,
可我自己摸脖子啥感觉没有。镜子边缘凝着层水汽,用手一擦,露出道模糊的手印,
五指张开,指节处有个月牙形的疤,跟老周遗照里的手一模一样。镜中红被上的长命锁发亮,
现实中的红被立刻跟着发烫,烫得我脚心发麻。“别看镜子!” 刘桂兰撞开我,
用块蓝布把镜子蒙住,布角在风中抖得厉害,“老周嫌你碍事,
要自己找你说话……” 她把那张黄纸往口袋里塞,我瞥见上面的锁纹沾着黑泥,
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他想干啥?” 我拽住她的胳膊,她胳膊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红肉翻出来,沾着点线头,“你们到底瞒着我啥?”“没瞒啥……” 她眼神飘向红被,
被面不知啥时铺得平平整整,鼓包处的裂痕不见了,像从没破过,
“就是…… 当年老周不是工伤死的,是……”话没说完,周航从卧室冲出来,
眼睛直勾勾的,指着镜子喊:“爸在里面!他冲我招手呢!”蒙镜子的蓝布鼓起来,
像有人在里面吹气,布面上慢慢渗出点红,晕成个长命锁的形状。刘桂兰吓得瘫在地上,
抓着我的裤脚哭:“是他自己跳的井…… 那天航航发高烧,医院说要输血,
老周是 O 型血,他怕抽多了影响干活,就…… 就用井边的粗麻布做了块红布,
说要把阳气全渡给航航……” 我想起红被的布角有块补丁,正是井边常见的粗麻布。
镜子里的蓝布 “哗啦” 掉下来,镜面映出客厅的样子,只是沙发上多了个黑影,
背对着我们,穿着那件中山装,领口的红纽扣在镜光下闪得刺眼。周航一步步往镜子走,
像被磁石吸住。我想拉他,可脚像灌了铅,眼睁睁看着他的手碰到镜面,
冰凉的玻璃变得滚烫,烫得他 “啊” 地叫出声,手背上立刻起了串水泡,
跟老周当年在工厂被烫伤的疤一个位置。“航航!” 刘桂兰爬过去拽他,
镜子里的黑影转过身,脸是模糊的,只有嘴在动,像在说什么。周航的眼神又开始发直,
嘴角慢慢咧开,露出跟老周一样的笑。想起外婆说 “镜中煞怕原物照”,
我抓起周航带血的指甲沾着红布渣按在镜面上,黑影接触到血的地方立刻冒烟。
镜面晃了晃,映出更多黑影,挤在里面像群沙丁鱼,个个穿着中山装,领口的纽扣全是红的。
拖把杆碰到镜面的瞬间,我看见自己的脸在镜子里变了,眼睛变成全黑的,嘴角缠着根红线,
线的松紧度与现实中缠上我脚踝的红被完全同步,勒得骨头咯吱响。刘桂兰想起什么,
爬起来往厨房跑,手里举着把菜刀:“砍镜子!老人们说过,
镜煞怕铁器……” 她举刀的手在抖,黄纸从口袋掉出来,上面的锁纹已经变成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