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台上，五十八颗头颅一字排开，残忍地构成一道阴森的新月。
父亲花白的发辫无力地垂落在木桩边缘，发梢上那根祈福红绳是她上次特意去寺庙求的。
微风下细细的绳尾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极了对此刻无尽的嘲讽。
"午时三刻已到~"李天文的声音裹着刑场特有的铁锈味从唐宛如头上直接劈下。
唐宛如红肿的眼睛抬眼就看到他右手正在有规律的捻着腰间犀角鱼符，那泛着的油光甚是好看，像玉一样温润剔透——那是她及笄那年，用九百九十九根金线亲手缠的，此刻却多了道猩红流苏，竟是崔氏嫡系才配用的朱雀翎。
"夫君！"唐宛如染血的指甲穿透囚车木栏，紧紧的攥起李天文那簇新的朱红官服下摆："上次归宁，们那未出世的孩儿打长命锁......怎么会......"她突然跪起身拽住他的袖口，而那里有她大婚夜割破手指亲手为他绣的合欢花。
“父亲肯定是被冤枉的，夫君，夫君！救救父亲，救救唐家，救救咱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儿~~~”李天文俯身捏住她的腕骨，拇指摩挲着当年为他挡刀留下的疤痕，对着他的耳朵温柔说道："夫人可知？你亲手递给我的盐引账册......"他袖中突然滑落半枚玉珏，正是父亲随身佩戴四十年的传家宝，"正好夹在通敌密信里呢。
"刑场狂风骤起，刽子手的刀映出她煞白的脸。
唐宛如突然抓住他腰间鱼符，犀角纹路里沁着的竟是父亲常用的松烟墨香。
记忆如惊雷炸开——三日前地牢中，狱卒逼她画押的"家书"，末尾那团墨渍原是父亲指印！"你调换了鱼符......"她喉间涌上腥甜，腹中胎儿突然狠踢一脚，正对着刑台上父亲方向，"那日是你说找到了洗.....，不，不，不......你是拿去仿造官印！"李天文轻笑一声，扯断被她攥住的流苏。
朱雀翎飘落在血泊里，是那么的妖艳刺目。
“时辰到 ！——行~~~刑~~~” 李天文那冰冷的声音，仿佛淬了毒的刀刃，划破了压抑的空气。
“不！~~~” 唐宛如拼命扒着囚车木栏，指甲在桐油木上刮出一道道带血的沟壑，那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绝望。
寒光划过，回应她的，只有刽子手那雪亮的刀光一闪，仿佛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第一颗头颅滚落的瞬间，唐宛如腹中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低头，惊恐地看着血水顺着大腿，路过脚踝蜿蜒而下，迅速染红了囚车底部的稻草，那殷红的颜色，如同地狱的火焰。
李天文斜眼看来，蟒纹官靴无情地捻着她刚才掉落绣着合欢花的锦缎荷包，那是她曾经精心绣制，满心欢喜地准备与他共度一生的信物。
“商贾之女，也配诞育本官的嫡子？” 只见他再次俯身，捏起她的下巴，指尖还残留着新妇发间的桂花头油香，那熟悉的香气，此刻却让她作呕。
清风拂来，囚车的倒刺勾住了他袖袋边缘。
唐宛如瞳孔骤缩——那截露出的是青铜兽首！那是祖母临终前塞给她的青铜香炉--那本该珍藏在自己私库中的传家宝，此刻竟在李天文的袖袋中露出狰狞兽首。
像是告诉了什么。
刽子手第二刀劈下时，母亲最爱的翡翠耳铛从二婶脖颈飞溅而起。
腹中剧痛已然撕裂神魂。
"....是我，是我害死了父亲.那年我不该违背父亲的命令强行留下7岁的你，是我，是我。
不！不！是你！是你！！！"。
唐宛如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染血的牙齿狠狠咬住她的嘴唇。
铁锈味在口腔中炸开的瞬间。
惊雷劈开乌云，紧接着，她听见了自己喉骨碎裂的声响，意识逐渐模糊，黑暗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血水浸透的囚衣下，她最后摸到孕肚下方皮肤凸起的西域咒文——正是昨夜李天文假意安抚时，用沾着毒酒的指尖画下的催产符。
“叮 ——” 金步摇撞在铜镜上，发出清脆的鸣响，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小姐？该梳崔氏贵女的高椎髻了。
"春桃捧着鎏金冠的手在抖。
唐宛如猛地睁眼，菱花镜中映出的，是满头珠翠的自己。
茜素红唇脂在丫鬟手中微微发颤，窗外丝竹声裹挟着 “恭贺李大人荣升大理寺卿” 的唱诺飘进来，甜腻得让她作呕。
“小姐？” 春桃捧着鎏金缠枝头冠后退半步，额角冻疮在烛火下泛着紫红。
那是一年守岁寒冬，唐宛如高烧昏迷时，小丫鬟赤足踩过结冰的庭院，偷溜出府买药留下的。
二房婆子发现后，罚她在雪地里跪了整夜，从此左耳再也听不清声音。
"小姐？"她如今回话总微微偏着头，仿佛这样就能用右耳听得更真切些。
春桃脸上满是担忧。
“可是这鹅梨帐中香太浓？”唐宛如死死盯着铜镜，镜中人云鬓堆雪，眉心描着时兴的落梅妆。
石榴裙下双脚完好，踝间没有镣铐磨出的溃烂伤口。
她缓缓抬手抚上小腹，那里，还揣着个温热的新生命。
她重生了，她竟重生在父亲被定罪的三天前！指尖狠狠掐进掌心，那疼痛真实得让她战栗，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妆匣底层躺着陇西崔氏的身份文牒，那是李天文为她准备的完美假面 —— 用来榨干唐家最后的价值，再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更衣。”
她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人。
“取那套月白云纹襦裙。”
春桃面露难色：“可是姑爷特意嘱咐……”“要本小姐扮作崔氏贵女？” 铜镜突然被她打翻，碎成满地锋利的月光。
“去告诉他，唐家嫡女，只穿唐家绣坊的衣裳赴宴。”
前院三声云板响，吉时已到.....铜镜碎片在地面折射出七道血痕，唐宛如凝视着指尖蜿蜒而下的血珠滚落，滴在绣着比翼鸟的喜帕上，忽然想起前世刑台上母亲耳铛的反光。
那画面如同一把利刃，再次刺痛她的心。
春桃抖如筛糠的接过二等丫鬟拿来的药箱，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担忧。
却见唐宛如蘸着鲜血，在素白绢帕上描出诡谲图腾。
那图腾的线条扭曲而神秘，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小姐这是......” 春桃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疑惑。
“去取书房暗格里的《百工谱》。”
唐宛如扯断珍珠璎珞，莹白珠子滚落妆台，发出清脆的声响。
“告诉刘管事，我要三十匹云锦，十担青盐，还有 ——” 她将染血的帕子塞进春桃手中，眼神坚定而冰冷，“西市胡商手里的暹罗西域猛火油。”
前院丝竹骤歇，传来李天文刻意压低的笑声。
那笑声如同毒蛇的嘶嘶声，让唐宛如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她对着菱花镜重新抿好口脂，血色图腾在绢帕上舒展成振翅玄鸟。
这是陇西崔氏秘传的族徽，前世她被囚地牢时，曾见李天文与崔氏暗卫用此符对接。
那一幕，至今仍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夫人。”
门外传来管家的叩门声，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
“姑爷催问妆奁可备妥了？”铜剪咔嚓绞断一缕青丝，唐宛如将发丝缠在鎏金熏炉的兽首上。
这尊本该在私库中失踪的青铜器，此刻正在她掌心泛着幽光，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去回话，就说新妇要添三件嫁妆 ——”她突然噤声。
腹部传来细微颤动，像春日柳枝掠过湖面。
前世胎动初觉是在地牢第四十九日，如今竟提前了整整三个月。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不知是留还是舍。
“...... 要唐记银楼今年新打的九鸾金冠，城南别院的房契，” 指甲掐进熏炉纹路，她听见自己笑着说，“还有母亲陪嫁的那对鎏金点翠转珠凤簪。”
窗外惊雷炸响，雨滴砸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城的天气，还是那么多雨。
唐宛如知道，当她说出凤簪时，藏在回廊阴影里的崔氏暗卫必定会去报信 —— 那对簪子的夹层里，藏着唐家与西域三十六国的盐铁密账。
那是唐家的命脉，也是她复仇的关键。
2三天后。
戌时三刻，喜轿临门。
暴雨砸在喜轿顶上时，李天文正摩挲着腰间鱼符。
犀角镶金的纹路里沁着血丝，让他想起七岁那年的雪夜。
突厥狼骑的弯刀劈开帐篷时，母亲将他塞进装羊皮的木箱。
透过缝隙，他看见阿爹的喉管喷出的血雾，在月光下逐渐凝结成冰晶。
唐家商队的马蹄声是三天后响起的。
老管家掀开箱盖时，他袖中死死攥着半面染血的唐字商旗——那是他从一个突厥人尸体上扯下的“战利品”。
少年蜷缩在裘毯里，听着商队伙计议论："这小孩眼神瘆人的很，活像个小狼崽子"，却不知他那时正用冻僵的手指，在羊皮上反复描摹着仇人的死状。
"夫君？"轿中传来轻唤。
李天文惊醒般松开鱼符，那商旗残片正缝在内衬里，经年累月早已浸透了他的体温。
李天文攥了攥袖中密信，不经意的又紧了紧袖口。
那里崔氏家主的朱砂印在雨中已经晕染开，像极了当年父母咽喉溅在雪地上的血花。
李天文低头敛了下眼睑。
示意车夫可以开始颠轿。
暴雨继续冲刷着喜轿朱漆，唐宛如数着轿帘晃动的次数。
第九次晃动时，她按了按怀中的熏炉——呢喃道：“前世就是此刻，你带着大理寺的人破门而入，而这一世你却还站在这儿，是改变了吗？。”
流程走完，掀开轿帘。
当李天文身子探前执起她手时，他那指尖似乎还带着刑房特有的铁锈味。
那味道让唐宛如心中一阵恶心。
她垂眸望着他腰间鱼符，想着前世自己亲手雕刻的犀角纹路里，怕是早已沁入了新鲜血渍。
“宛如今日格外素净。”
男人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玉佩却碰着她腕间旧疤，那旧疤明明是前世折磨的印记，不知为何这世也被带了回来。
“不是说好要扮崔家表妹？”唐宛如忽然踮脚为他正冠，云袖滑落少许露出狰狞鞭痕。
那鞭痕，是她前世痛苦的见证。
“夫君可知，陇西崔氏最重血统？” 她指尖掠过男人后颈，果然触到易容胶的细微凸起，“就像这身假皮，终究经不起烈火验真。”
又似不经意间让那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耳后伤疤，那里藏着突厥王庭的狼头刺青。
感觉到对方瞬间僵直的身体，她笑着退开半步。
花厅烛火突然爆出灯花，照见李天文袖中寒光一闪。
那寒光，让她心中一紧，但她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新妇跨火盆 ——”唱礼声起，唐宛如突然踉跄。
李天文伸手来扶的刹那，她袖中暗藏的银针已没入对方曲池穴。
这是前世地牢里，那个被拔去舌头的女囚教她的手法。
那女囚虽然遭遇悲惨，但却有着一身的本事，唐宛如从她那里学到了许多生存的技能。
“夫君小心。”
她倚在男人肩头，指尖抚过鱼符凹槽，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听说西域有种毒蛛，专爱在犀角里产卵。
待幼蛛破壳，便会顺着血脉直取心脏。”
李天文瞳孔骤缩，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夫人从何处听来这些浑话？”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自然是......” 唐宛如贴近他渗血的耳垂，“从你书房暗格里，那封盖着崔氏印鉴的密函里。”
惊雷劈开夜幕，前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唐宛如知道，此刻刘管事应该已经带人截住那车 “贺礼”—— 三十口贴着崔氏封条的檀木箱里，装的根本不是锦缎，而是淬毒的弩箭。
那弩箭，是李天文阴谋的一部分，也是她复仇的突破口。
喜堂红烛突然尽灭，黑暗瞬间笼罩了一切。
“保护大人！”混乱中，安***在内室的唐宛如迅速扯落霞帔，吹灭喜烛。
走到梳妆台边，从熏炉底座抠出暗格。
祖母临终前塞给她的根本不是香具，而是唐家暗卫的虎符。
青铜兽首在掌心发烫，她咬破手指将血珠滴入兽目。
那虎符，是唐家的秘密力量，也是她复仇的终极希望。
窗外传来隼鸣，三长两短。
这是边关守将的暗号。
唐宛如终于明白，前世刑场上那些异族面孔的刽子手从何而来 —— 李天文要的根本不是唐家财富，而是父亲暗中为戍边军输送粮草的通道。
那通道，是唐家的荣耀，也是李天文眼中的肥肉。
“找到你了。”
冰冷剑锋抵住后颈时，唐宛如正在描摹西郊兵防图。
铜镜中映出李天文扭曲的脸，他左脸正剥落下一片胶皮，露出底下烧伤的疤痕。
那疤痕，仿佛是他罪恶的烙印。
“崔家庶子？” 她忽然轻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
“还是该叫你三年前葬身火海的突厥细作？”剑刃划破肌肤的瞬间，窗外突然箭雨如蝗。
唐宛如在黑暗中听见重甲摩擦的声响。
熏炉在她掌心发出嗡鸣，那是唐家暗卫的玄铁令终于苏醒。
“你知道吗？” 她将虎符按在男人心口，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犀角镶金鱼符里，真的养着毒蛛。”
惨叫响彻庭院时，暴雨正冲刷着廊下血泊。
唐宛如推开窗，看见刘管事举着火把站在院中，三十车 “贺礼” 正在雨中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跪满庭院的崔氏暗卫，他们脖颈处都纹着血色玄鸟。
“小姐，地宫找到了。”
春桃捧着凤簪跪在门边，金丝缠着的密账正在滴血，“按您吩咐，留了三个活口。”
“好，带路”3唐宛如冷冷地盯着眼前被绑缚在地的三个崔氏暗卫，他们此刻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