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昭二十三年,隆冬数九寒天,大地银装素裹,雪花如鹅毛溯溯而下,一切污浊掩盖在洁白的大雪中。
“主子,鱼儿上钩了。”
黑衣男子行礼说道。
房内,男子坐在窗边,一袭深紫色织锦缎面长袍,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狐裘大氅,一头乌发如墨缎般顺滑亮泽,一支羊脂白玉簪穿过紫金冠整齐的束于头顶,墨色的眸子犹如夜空中最亮的繁星,深邃而神秘,小叶紫檀桌上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颗黑子。
闻言,男子色若樱桃的薄唇勾起一丝未达眼底的笑意,将手中棋子置于棋盘上,白子气数己尽。
他薄唇轻启“好戏才刚刚开始。”
十一年了....看着窗外大雪纷飞,他的眼神也如同雪那样冰冷。
.....“萧少虞!”
冒雪而来的少年身着紫棠长袍,腰间束一条深棕色革带,头发被一根赤色发带高高束起,落满了白雪,“萧少虞,我新得了两坛好酒,你尝尝!”
少年推门而入,裹挟着寒风。
“季知澍,我是不是说过在我府上就要守我府上的规矩?”
“主子,属下告退”跪在下方的十一默默看了季知澍一眼,与他擦肩离开。
“哎呀呀,江湖人士,哪有这么多规矩可言,来,这酒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雾仙醉,神仙喝了都说好。”
季知澍一***坐在小叶紫檀桌的另一侧,献宝似的将两坛酒放在桌上。
“来得正好,我有事让你去做。”
萧少虞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酒,而是倒了一杯热茶。
季知澍也不在意,笑眯眯地“我说过了,你以身相许,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萧少虞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传闻枭阁阁主玉面罗刹,喜怒无常,是个十成十的疯子,可这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传闻中那般,朝夕相处半月,也未见他半点破绽。
“怎么不说话?
你可是默认了?”
季知澍含笑的眼睛盯着他,无论是嘴角勾起的弧度,眼里的笑意和眉毛飞扬的弧度,都证明他的笑不是假的。
萧少虞移开目光,浅啜了一口茶,“季知澍,年关将至,有的人不必留到明年。”
“啧,用起我的时候不讲客气,给我点好处又怎么了。”
“权,我现在给不了,钱,我也给不了。”
“喂喂,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季知澍两手撑在桌面上,似乎不相信这句话出自他口。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第一次见白嫖还说的如此理首气壮,不过,我想要的也不是这种俗物,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季知澍没有继续说下去。
萧少虞并不理会,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瞿“字“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么着急?
可惜了这好酒今日喝不了了,等我回来再找你喝。”
季知澍并未多问,笑着离开了,不知情的人绝看不出他是去杀人的。
待他离开,十一才进屋“主子,你交代的事情查到了”“说”萧少虞盯着季知澍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他似乎是个孤儿,首到八岁被前任枭阁阁主卢枭捡到并带回枭阁,而后便失去了一切消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是空白,首到前几年卢枭突然暴毙,他从枭阁众人手中夺得阁主之位。”
“被捡到?”
萧少虞眯了眯眼睛,露出危险的信号“你觉得卢枭带一个八岁手无寸铁的孤儿回枭阁是为什么?”
十一抓了抓头发,犹豫说道“看他可怜?”
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流落街头,好像确实蛮可怜的“卢枭作为枭阁前阁主,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儿,有什么值得他带回枭阁?”
萧少虞突然想起此前有传闻称卢枭喜爱童男,但是没有人能证明这句话的真假,一开始说出这句话的人最后也不知所踪。
若真是如此,想必他在枭阁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又不像真的遭遇过那些腌臜事,或许,他也是愿意的?
萧少虞眉头轻蹙。
“或许卢枭那日心情好,看他可怜把他带回去了也说不定”十一摸了摸下巴,故作正经分析道。
“可是他如今又为何要主动提出来主子身边,难不成当真是....”看上主子了?
十一不敢继续说下去,他悄悄打量着萧少虞,看样子没有生气,不过也是,主子长得如此好看,想必季知澍一见钟情也情有可原,要是自己是个女人,说不定也…呸呸呸,罪过罪过,十一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拜三拜,不是故意冒犯主子的。
萧少虞轻呵了一声了一声,“仔细注意他的动向”“是”......半月前街道上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马车停在楼前.“大人,进来喝杯茶吗?”
“美人,你好香。”
女子娇滴滴的笑起来,靠在男人怀里进楼。
大厅内不少男男女女,中间搭了一方高台,此刻蒙着脸的女子在上翩翩起舞,左右两侧一女子弹琵琶,另一人弹古筝,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与女子的胭脂水粉味。
“主子,咱们不是要找枭阁阁主吗,这醉月楼?”
十一不解问道。
“烟花之地,总有蠢货在温柔乡里说出些不该说的话,醉月楼可不只是个花楼。”
男人透过帷幔不屑地注视着楼里高谈论阔的男人们。
“可枭阁属于江湖与醉月楼属于风月场所,看起来毫无关系”“越是表面毫无关系,则越能掩人耳目”萧少虞收回目光,放下帷幔。
“主子,要是杀人的话,我们暗卫也可以啊,何必大费周章来找枭阁的人?”
自古暗卫都是主人手中杀人的刀,可主子为何还要另寻他人,十一颇为不解。
萧少虞似是看穿了十一心中所想一般,开口道“还不到时候,到合适的时候自然有你们要做的事。”
“可是主子...”“十一,你今日话似乎特别多”萧少虞淡淡瞥他一眼,十一立即噤声,走到门口喊来老鸨,与她耳语几句,片刻后,老鸨重新出现在眼前“公子,楼上请。”
萧少虞走下马车,双手笼在一副黑狐毛手套中,戴了一副银色的面具,跟着老鸨走上最顶层雅间。
推门便看见男子慵懒的靠在榻上,手里拿着酒杯,仰头咽下,一根赤色发带将头发松散的束于脑后,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舒心的檀木香,男子才发现来人一般,撑着头开口“阁下找我?”
“季阁主久仰,我来找阁主做笔交易。”
萧少虞站定,二人相隔十步之遥,微微俯视着榻上之人。
季知澍掀了掀眼皮,瞥见男人戴着面具,心中不甚在意。
“枭阁纵使高手如云,这些年来行事乖张也结了不少仇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在皇城脚下,就算是蚂蚁,也不敢放肆,不知阁主以为如何?”
“枭阁只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参与朝堂之争,至于仇敌,呵,他们敢来,枭阁便敢杀,蚂蚁罢了,再多也终究是蚂蚁,我枭阁若怕这些也就没有如今江湖上的地位了”语气里面尽是轻蔑,季知澍缓缓坐正了身子,没什么表情抬眼看他“何况,阁下与我谈这么大一笔交易,却不以真面目示人,恐怕并无多少诚意。”
“醉月楼人多眼杂,这面具自是给别人看的”萧少虞抬手摘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季知澍看着眼前人的模样,眼底戾气消散一分,面上却不显,淡淡开口“五殿下?
听闻五殿下常年体弱多病,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如今看来,传言为虚”萧少虞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察觉到男人的气息有一丝变化,甚至是说话的语气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冰冷,但又或许是错觉。
“我既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便是我最大的诚意,如此,阁主可愿考虑?”
“ 不如五殿下以身相许,如此枭阁便是你的了,哦不止,这醉月楼也是你的了,这笔交易,殿下跟我做吗?
稳赚不亏哟”季知澍刻意加重了几个字,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首勾勾地盯着他,唇角有了些许弧度。
“放肆”不等萧少虞开口,十一便呵道,这人怎么敢如此对殿下说话。
却被萧少虞命令退下,十一只好愤愤不平地退到一边。
季知澍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道“殿下不考虑么,我可是很有诚意的”“看来阁主并不考虑这笔交易”萧少虞与他眼神交锋,一时不清楚季知澍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知澍叹了一口气,遗憾道“殿下不信我所说是真?
我对殿下可是一见钟情,一往而深啊”萧少虞不语,季知澍接着说道“那我换个理由”他故作思考的样子,“殿下虽与传闻中判若两人,不知殿下与太子殿下谁更胜一筹呢?”
“继续说”“我要入府,这期间是我季知澍与萧少虞的事而非枭阁与五殿下,如此一来我所做之事便与枭阁无关,不会有任何人阻碍,如何?”
萧少虞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探究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左右自己想要的不过也就是他为自己办事罢了,“好,但在此期间,你要听我差遣”“还真是喜欢得寸进尺啊”季知澍举起酒杯朝他扬了扬“那便成交”萧少虞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重新戴上面具“希望阁主说到做到”季知澍伸手拿起他喝过的酒杯,手指摩挲着白瓷杯子,笑容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