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地牢里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是公主惯用的熏香。
“我要死了吗?”
章程艰难地撑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好像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大人...救我…"章程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向前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
指尖即将触到来人靴尖时,嘉钰公主的金簪狠狠贯穿他手掌将他钉在地上,章程痛到发出一声闷哼。
她一把揪住章程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向来人。
她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等的人?
一个罪臣之子,也配让驸马为你抗旨?
"“他……!”
章程被猛的甩在一边,鲜血从嘴角溢出,模糊了他的意识。
恍惚间像是回到那年鸿胪寺的夜,他抬手抚琴。
宗政楚文循琴而来,官袍肃穆,在见到他的瞬间,梨花飘落。
“《泫月辞 》?”
他问,嗓音低沉。
章程抬眸:“大人也懂琴?”
宗政楚文笑了,似伸手拂去他肩头落花:“现在懂了。”
可又一恍惚间,他好像真的看见了宗政楚文—— 那人一身素衣,跪在血泊里,颤抖着抱住他:“章程……我来晚了……是幻觉吗?”
他伸手想触碰眼前人,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大人……”*第一章"大人……大人……?
"有人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宗政楚文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待看清是同僚崔琰的脸,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什么时辰了?
"他声音沙哑。
崔琰看着连续通宵办案的宗政楚文,叹了口气:"寅时三刻。
您又熬了一整夜?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连茶水都喝干了。”
"有些案件牵扯太广,不可懈怠。
"大理寺的桌案上堆着些许卷宗,有些未批完的还摊开在桌案上。
宗政楚文收起卷宗站起身,官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却顾不上整理。
崔琰摇摇头,看着他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轻笑出声:"大人,今日鸿胪寺设宴接待西域使团,你别忘记。
"宗政楚文眉头微蹙:"我不善应酬...""下官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场合。
"崔琰打断他,"但西域使臣来京都要走一遍过场的。
"宗政楚文没在讲话。
*鸿胪寺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陆陆续续来了诸多官员相互寒暄。
宗政楚文穿着一身官服,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西域使节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带来的珍宝,什么夜明珠、珊瑚树,听得人昏昏欲睡。
"宗政大人怎么独自在此?
来来来,尝尝这西域葡萄酒。
"鸿胪寺卿远远看到宗政楚文,端着酒杯走过来。
他勉强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
酒液甜得发腻,让他更加不适,"在下实在不胜酒力,失陪了。
"他对鸿胪寺卿行礼便转身离开。
鸿胪寺到处开满了梨花。
僻静的偏院内,章程独自在此抚琴,青竹簪在风中微微颤动。
远处传来宴席的喧闹声,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那是与他无关的热闹。
又是这样……他垂眸间,琴声拉长了他的思绪,记忆里母亲教他弹琴的那个夜晚,月光也是这样透过梨树枝叶,斑斑点点地落在琴案上。
曾经,他也是坐在宴会席的人,只是如今,他是罪臣之子,是教坊司乐师,他连踏入正厅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这偏院里候着,等主人一时兴起,唤他进去助兴。
他内心深处的忧伤只能靠着琴声舒缓开来。
宗政楚文不喜应酬,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避开他们,他转过回廊走到僻静处,忽然听见一阵琴声,那琴声清冷,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由自主地循声走去,竟来到了鸿胪寺后院的偏角处。
随着琴音望去,一株梨花树下,坐着个素白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乌发用一根青竹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春风拂过时,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甚至停在了琴弦上。
"大人。
"那人虽注意到来人身着官服,但没有抬头,声音比琴音更冷三分,"你走错地方了。
"宗政楚文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持刀的守卫。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玉牌——大理寺的令牌足以让他通行任何地方。
"《 泫月辞》?
"宗政楚文不自觉上前一步,"为何只弹到第二叠?
"梨花簌簌而落,那人抬眸望来。
宗政楚文微怔,那是怎样一张清冷的面容?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烟”也不过如此。
但那双眼的眼底却像封着一层寒冰。
"大人好耳力。
"那人起身行礼,素白宽袖垂落如翼,"罪臣章程,见过大人。
"罪臣章程?
上任太府寺卿章淮州之子?
宗政楚文记得这个名字:"大理寺少卿宗政楚文。
"他本就不善言辞,只能生硬地自我介绍。
"《 泫月辞 》太悲。
"章程忽然说,"第三叠有暗示曲终人散的悲怆,今日西域使节来朝,不吉利。
"章程抬眸问到:“大人也懂琴…”宗政楚文没想到此人己是戴罪之身,竟然还会顾及皇家颜面,不由得对此人多了一份好奇,他笑了笑回答:“现在懂了。”
远处传来崔琰的呼唤:"宗政大人!
鸿胪寺卿正找您呢!
"他转遍了整个鸿胪寺,怎么也没找到宗政楚文,急的满头大汗。
崔琰官职大理寺丞,和宗政楚文相识多年,崔琰办事圆滑机敏,会帮宗政楚文挡官场应酬,宗政楚文身边不喜欢带随侍,但是和这位同僚的关系还算可以。
宗政楚文没有回应崔琰,看向章程问到:"你今天是来演奏的?”
“回大人,罪臣奉教坊司的命前来为西域使节弹奏。”
“那一会我来欣赏。”
章程在教坊司的时光里见多了形形***的官宦子弟,所以宗政楚文这句话对他来说掀不起什么波澜,他并未作答。
宗政楚文说完行礼离开,走出十余步,他回头望向院落,章程仍立在梨树下,一瓣梨花正落在琴弦,他抬手轻轻拂落花瓣。
崔琰在回廊拐角逮住宗政楚文:"你怎么跑偏院去了?
公主的鸾驾都快到了!
""公主?
"宗政楚文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