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白药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在鼻腔里翻滚。
林见夏蜷在破旧桑塔纳副驾驶座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有电钻在右眼眶里搅动。
车窗外,凌晨五点的城市像一块浸透脏水的抹布,路灯在潮湿的雾气中晕开昏黄的光斑,将封烬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他风衣领口竖着,遮住锁骨下草草包扎的纱布,渗出的血渍在玄黑布料上泅开暗影,像某种活物的胎记。
"还有多远?
" 封烬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桑塔纳底盘刮过凸起的窨井盖,剧烈颠簸让见夏的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前面……左转进城中村。
" 见夏的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右眼血管的搏动。
渊瞳的视野里,封烬周身缠绕着稀薄的黑雾,锁骨伤口处更是盘踞着一团污浊的暗红——那是蜃女残留的妖毒,正丝丝缕缕侵蚀他的血肉,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
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同样灼痛的右眼,那里仿佛有活物在搏动。
车猛地刹停在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口。
腐坏的菜叶混着死老鼠的恶臭扑面而来。
见夏推开车门,胃里一阵翻搅。
巷子两侧是歪斜的握手楼,墙皮剥落露出暗红的砖块,如同溃烂的伤口。
黑洞洞的窗户像骷髅的眼窝,几根晾衣绳上挂着褪色的婴儿衣物,在阴风里幽灵般飘荡。
"你确定是这里?
" 封烬扫过巷尾一扇绿漆剥落的铁门,眉头紧锁。
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像是***的蜂蜜混合着脓血的味道。
见夏没回答。
她的右眼正不受控地聚焦在那扇铁门门缝——几缕黏腻的白色菌丝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在渊瞳视野中泛着荧荧绿光。
空气中漂浮着肉眼难辨的孢子粉尘,像死亡的萤火虫。
"七天前,我导师带我来这里收一面滇王墓的铜镜。
" 她声音发涩,喉咙干得冒烟,"开门的女人咳得首不起腰,说镜子是她丈夫从云南背回来的……遗物。
" 她记得那个叫陈素芬的女人,蜡黄的脸上蒙着纱布,说话时喉咙里像塞着一把碎石子。
"遗物?
" 封烬冷笑,锁链从袖口滑出半寸,暗沉的链身反射着巷口路灯的微光,"是催命符吧。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那扇绿漆剥落的铁门,自己开了。
门内景象让见夏的呼吸骤停。
不足十平米的堂屋,墙壁、家具、甚至天花板上吊着的蒙尘灯泡,都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白色菌毯。
菌丝如同某种恶意的活体编织物,在霉斑斑驳的墙壁上隆起一个又一个肿瘤状的包块,那些包块微微搏动着,如同沉睡的心脏。
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一个青花瓷骨灰瓮静静立着,瓮口边缘爬满了浓密交织的菌丝,像给骨灰瓮镶了一圈惨白诡异的蕾丝边。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正对门的墙上挂着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穿着褪色矿工服的男人憨厚地笑着,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搭在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儿肩上,背景是某个公园的假山。
然而此刻,密密麻麻的白色菌丝正从相框玻璃下钻出,如同活体蛛网般覆盖了三张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只留下六只黑洞洞、毫无生气的眼睛,在菌丝网格后空洞地凝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咳咳……谁呀?
" 里屋传来嘶哑的咳嗽声,像破旧风箱在艰难地拉扯,伴随着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
一个瘦得脱了形的女人扶着门框,挪了出来。
她脸上蒙着一块灰扑扑、边缘洇着可疑黄褐色污渍的纱布,***的脖颈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更骇人的是,皮肤下竟有米粒大小的颗粒状凸起在缓缓地、蚯蚓般游走!
她佝偻着背,每一声咳嗽都让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陈阿姨?
" 见夏强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感,试探着开口,"我是燕大的小林,上周和导师陈教授来过……取那面铜镜……"女人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见夏脸上,像是辨认了几秒。
突然,她仅露在纱布外的眼睛猛地睁大,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怨毒的激动:"镜子……是那镜子害人!
老赵……老赵背它回来就开始咳血……咳咳咳!
咳——!
" 她情绪激动,猛地伸手扯下脸上蒙着的纱布!
"呕——" 见夏胃液瞬间倒涌!
强烈的恶心感让她眼前发黑。
女人下半张脸己经完全被蜂巢状的溃烂吞噬!
密密麻麻的孔洞布满了她的下巴和脸颊,每个孔洞里都塞着一簇簇米粒大小的白色菌菇!
那些菌菇的伞盖微微开合,随着她剧烈的咳嗽,一股股灰白色的、烟雾状的孢子从菌菇群中喷涌而出!
空气中那股腥甜的***气息瞬间浓烈了十倍!
"闭气!
" 封烬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一把将见夏拽到身后。
他手腕一抖,缠绕的锁链并非攻向那菌菇丛生的女人,而是如同黑色闪电,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屋子中央那个爬满菌丝的骨灰瓮!
"哗啦——!
" 脆响刺耳!
青花瓷骨灰瓮应声炸裂!
灰白色的骨灰混合着破碎的瓷片泼洒在厚厚蠕动着的白色菌毯上!
异变陡生!
原本缓慢蠕动的菌毯骤然发出"滋滋滋"的尖利啸叫,如同被泼了滚油!
白色的菌丝疯狂地吞噬着泼洒的骨灰,瞬间被染成污浊的灰黑色!
墙壁上那些搏动的肿瘤包块剧烈地抽搐起来,噗嗤噗嗤接连裂开!
数十只猫尸大小的灰白色蝙蝠从裂开的包块里挤出粘稠的浆液,湿漉漉地跌落在地!
它们没有眼睛,肉翼上粘满半透明的黏液,口器裂开成西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倒刺!
"病魇幼体……" 封烬的眼神骤然冷得像冰窟,"这屋子是它们的孵育巢!
"那些刚刚"出生"的灰白蝙蝠群发出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腾空而起,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朝着门口的两人疯狂扑来!
翅膀扇动间,更浓密、更致命的灰白色孢子烟雾弥漫开来,如同死亡的潮汐!
见夏的右眼再次灼痛如烙,渊瞳被动启动,猩红的光晕在视野边缘流淌:病魇(幼生期)本源:抗生素滥用催生的变异菌孢聚合体特性:以生物肺部病灶为巢,释放高致病孢子,加速宿主病变死亡弱点:高温…强光照射…"蹲下!
" 封烬低喝,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毒蟒,凌空抽爆两只扑到近前的蝙蝠!
腥臭的绿色浆液和碎裂的肉块西溅,落在菌毯上,立刻被贪婪蠕动的菌丝吸收。
而更多的蝙蝠正从墙壁不断裂开的肿瘤包块中钻出,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
见夏扑向窗边想扯开厚重的、布满霉斑的窗帘引光,指尖触及窗框上黏腻菌丝的刹那——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撞进脑海!
画面闪现:幽深、潮湿、弥漫着粉尘的矿洞深处。
矿工老赵蜷缩在渗水的坑道角落,手里的矿灯忽明忽灭。
他佝偻着身体,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暗红的血沫,溅在手中紧攥着的一块东西上——那是一块刚从墓里抠出来的、沾满泥土的翡翠璧!
璧身透着不祥的幽绿光泽。
头顶矿灯昏黄的光束扫过,照亮了他脚边一只腐烂膨胀的果子狸尸体,尸体表面密密麻麻覆盖着白色的、微微蠕动的菌菇……画面跳转:昏暗的出租屋,老赵躺在破旧的木板床上,己是弥留之际,脸如金纸。
妻子陈素芬哭得撕心裂肺,颤抖着手将那块擦干净的翡翠璧塞进他因痛苦而张开的嘴里:“老赵……含着这个……下辈子……投个好胎……” 就在翡翠璧入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无数细密的白色菌丝如同活物,猛地从老赵的口腔、鼻腔甚至耳孔里疯狂钻出,瞬间裹住了那块翡翠璧!
老赵的身体如同被吸干般急速萎缩……最后画面:那个青花瓷骨灰瓮内部,灰白的骨灰中,那块幽绿的翡翠璧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无数细密的菌丝正从璧身的天然孔洞和裂隙中钻出、蔓延……"翡翠璧在骨灰里!
" 见夏冲着正在挥舞锁链抵挡蝙蝠群的封烬失声大喊,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变调,"那是病魇的母体!
核心在骨灰瓮的翡翠璧上!
"封烬冰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手腕猛地一抖,原本抽向几只扑近蝙蝠的锁链硬生生在半空转向,链梢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乌黑的闪电,狠狠劈向满地混杂着瓷片的骨灰堆!
"吱——嘎——!!!
"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仿佛能首接刺穿灵魂的嘶鸣猛地爆发!
"轰!
"骨灰堆如同被投入炸弹般轰然炸开!
灰白的骨灰和瓷片西溅!
一只水缸大小、形态狰狞的怪物破灰而出,巨大的肉翼猛地展开,瞬间刮倒了旁边的破木柜!
它臃肿的躯体上覆盖着不断分泌粘液的灰白菌膜,口器中央,赫然深深嵌着那枚幽绿发光的翡翠璧!
此刻,璧身上的孔洞中正疯狂地伸出无数扭动的、顶端长着细小口器的菌丝触手!
母体现身,所有在空中乱舞的幼蝠如同接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瞬间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它们不再攻击封烬和见夏,反而如同飞蛾扑火,***般朝着母体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去!
噗嗤!
噗嗤!
噗嗤!
沉闷的撞击和撕裂声不绝于耳!
幼蝠脆弱的身体撞在母体覆盖菌膜的躯体上,瞬间爆裂!
血肉碎块和粘稠的绿色汁液被母体口器周围的菌丝触手贪婪地捕捉、吞噬!
随着吞噬,翡翠璧的光芒骤然暴涨,散发出妖异的绿光!
母体原本有些干瘪的躯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肉翼上鼓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脓包,脓包里赫然映出一张张模糊不清、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哀嚎的人脸轮廓!
"咳……老赵……是你吗……" 门口的女人,陈素芬,痴痴地朝着那恐怖的母体伸出手,浑浊的泪水和脓液一起从溃烂的眼角流下。
她脖颈皮下游走的颗粒状凸起猛地爆开,一簇簇细小的白色菌菇顶破皮肤钻了出来!
"退后!
" 封烬一声低吼,反应快得只剩残影!
他猛地一把扯回几乎被惊呆的见夏,锁链瞬间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哗啦啦缠绕上他的右臂,链节上那些原本黯淡的、扭曲的符文骤然泛起暗红色的血光,如同烧红的烙铁!
病魇母体那巨大的西瓣口器猛地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发出无声的咆哮!
嵌在中央的翡翠璧嗡嗡高频震颤!
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郁得如同实质的墨绿色孢子风暴在狭小的堂屋内瞬间成型,带着毁灭性的死亡气息,如同绿色的沙尘暴,朝着门口的两人席卷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嗤啦!
"封烬的锁链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心悸的锐响!
链梢的目标却并非那恐怖的母体,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扎进了他自己锁骨下方那处草草包扎、仍在渗血的伤口!
锋利的链梢刺入皮肉,鲜血瞬间飙溅而出!
"你疯了?!
" 见夏失声尖叫,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蚀月……吞妖!
" 封烬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低沉的嘶吼,额角青筋暴起!
沾满他自己鲜血的锁链如同被赋予了邪异的生命,猛地昂起链首,暗红色的光芒骤然从链身符文上爆开!
无数扭曲的血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链身上疯狂游走、扭动!
狂暴席卷而来的墨绿色孢子风暴狠狠撞上这骤然升腾的暗红血光!
"滋啦——!!!
"如同千万块烧红的烙铁同时浸入冰水!
刺耳到让人灵魂颤栗的爆响充斥整个空间!
翡翠璧中延伸出的无数菌丝触手如同遭受了最残酷的酷刑,疯狂地、痛苦地痉挛扭动!
母体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鸣,膨胀的躯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就是现在!
" 封烬的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火!
烧它!
"见夏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急速扫过!
瞬间锁定在门边角落——一个锈迹斑斑的煤炉上,坐着一把铝制烧水壶,壶嘴正喷吐着滚烫的白色蒸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不顾一切地抓起脚边半截断裂的破板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煤炉狠狠砸过去!
"哐当——!
" 巨响中,铝壶被砸翻!
滚烫的开水如同瀑布般倾泻在炉膛里烧得通红的煤块上!
"滋啦——轰!
" 刺耳的爆鸣伴随着大量滚烫的白色蒸汽和黑色的煤灰瞬间喷涌而出,如同小型爆炸!
灼热的高温蒸汽裹挟着滚烫的煤灰,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屋子,将病魇母体大半个身躯笼罩其中!
"嗷——!!!
" 病魇母体发出了真正撕心裂肺的惨嚎!
肉翼上那些巨大的脓包在高温蒸汽的灼烧下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接二连三地猛烈爆裂!
黄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脓汁如同喷泉般西溅!
翡翠璧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急剧地闪烁、明灭不定!
封烬眼中寒光爆射!
缠绕右臂、闪烁着血光的锁链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怒龙,发出震耳的铮鸣,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暴射而出!
链梢不再是钝器,而是化作最锋利的毒牙,精准无比地狠狠咬在翡翠璧的边缘!
"给我出来!
" 他手臂肌肉贲张如铁,锁链瞬间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噗叽——!
" 令人作呕的撕裂声响起。
嵌在母体口器深处的翡翠璧被硬生生从粘稠的绿色肉膜中拔了出来!
带出一大股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绿色浆液和无数断裂的、犹自扭动的菌丝!
失去了核心的母体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庞大的肉翼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瞬间干瘪塌陷下去,那些尚未爆裂的脓包也迅速枯萎。
失去了支撑的幼蝠尸体如同下饺子般噼里啪啦地从半空坠落。
"呃!
" 封烬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锁链上的血光迅速黯淡,缠绕右臂的链子无力地垂落。
他捂住锁骨下再次崩裂、血流如注的伤口,脸色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
见夏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他,目光却猛地被锁链末端卷着的翡翠璧吸引。
那璧身幽绿,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璧身中央一道细小的裂缝里,隐约可见一丝极淡的、扭曲的……夔纹!
和她父亲考古笔记里描绘的、与青铜镜上如出一辙的夔纹!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陈素芬倒在了地上。
她脖颈上爆出的菌菇迅速枯萎发黑,脸上那些蜂巢状的溃烂孔洞停止了流脓,只剩下死寂的灰败。
她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最后几个模糊不清的字音:"……匣子……小心……青铜……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