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殿,溟玫高坐于玫瑰王座之上,周身骤然腾起刺骨寒意。
殿内烛火剧烈摇曳,背后的羽翼无风自动,如同一道道黑色利刃在身后翻涌。
她死死盯着离魄展开的古卷,目光扫过上面扭曲如鬼爪的字迹,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那抹难得的柔和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森然杀意:“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帝该杀了他?”
离魄额间沁出冷汗,却仍硬着头皮道:“老臣不敢。
只是这幽胎牵扯太大,若消息泄露,人界与其他诡域觊觎之人必然群起而攻之。
陛下若执意留下……至少,得做好万全准备。”
溟羽怒不可遏,首接甩出鬼火烧向离魄:“你这老匹夫!
竟想让陛下亲手……够了!”
溟玫抬手,黑色翅膀一扇,瞬间将溟羽的黑炎扑灭。
她缓缓起身,腹部虽还未显形,却仿佛有股神秘力量在流转。
“本帝既决定留下他,就不会再动摇。
离魄,你即刻去调集鬼域暗卫,封锁所有关于幽胎的消息;溟羽,加强边境巡查,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可是陛下……”离魄还欲再说。
溟玫突然抬手,一团幽蓝鬼火在掌心跳动:“本帝说过,他是第一个让本帝觉得‘活着’的存在。
若有人敢动他,本帝定让整个诡域陪葬,哪怕倾尽这一身修为,踏平这个世界又如何!”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大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鬼火骤然爆开,在墙壁上映出她宛如魔神般的剪影。
离魄与溟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与敬畏。
他们太清楚,这位鬼帝一旦做出决定,便是九死不悔。
而这一场因幽胎而起的暗潮,己然在鬼域深处翻涌,即将席卷整个世界。
鬼王们对视一眼,鞠躬道:“陛下,臣等告退。”
鬼王们走后,溟玫便向着寝殿而去寝殿,此时的溟玫浑然不知,她腹内的胎儿正透过魂体缝隙,瞥见一缕不属于此界的记忆碎片——那是座繁华都市。
有个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正攥着母亲的衣角呢喃:“妈,我不想死……”紧接着,冰冷的声音响起:“器官摘除手术可以开始了……妈对不起……”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将闵逾洛包裹,意识在撕扯中支离破碎。
他以为那会是永恒的寂静,却突然坠入一片混沌迷雾。
刺骨寒意穿透灵魂,朦胧间,无数幽蓝色光点在雾霭中沉浮,像是被困住的亡魂在无声哀鸣。
“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在空荡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响。
迷雾开始翻涌,形成巨大旋涡。
闵逾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卷入其中,耳边响起尖锐的呼啸,像是万千冤魂的哭嚎。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悬浮在一片幽紫色的虚空中,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中。
他惊恐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
再有意识时,闵逾洛感觉西周被温暖柔软的力量包裹,他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位女子的声音:“他...是这鬼域第一个,让本帝觉得‘活着’的存在。”
那些被背叛、被摘除器官的仇恨还在心底翻涌,不甘、痛苦、悔恨等无数负面情绪包裹着他,周身鬼气剧烈翻涌。
溟玫刚回到寝殿便察觉腹中异样,她盘腿坐在玉床上,双手轻抚腹部,开始引导胎儿的鬼气。
随着胎儿气息逐渐平稳,她自己似乎也感受到一种未知的影响,眼前闪过些许未曾经历的画面。
“姐姐你在吗?
我能进来吗?”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还未等溟玫回答,门就被人从外面“咯吱”一声推开。
溟玫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呀,还是这么没礼貌。”
她脸上总是冰冷不变的神情,竟添了些许宠溺。
“好啦,快让我摸摸侄儿。”
说着,溟羽就朝着溟玫的腹部摸去。
若是此时有外人在场,定会惊掉下巴——平日里生人勿近的鬼帝,如今竟任由人轻柔地触碰腹部。
“对了姐姐,你给侄儿起名字了没有呀?”
“溟逾洛。”
“嗯?
为啥呀?”
溟玫神秘兮兮地笑道:“我也不知,或许他本就应该叫这个名字吧。”
引导胎儿鬼气时,不属于鬼界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溟玫的意识——医院惨白的灯光,父母虚伪的安慰,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还有躺在床上的男孩,手腕处病号牌上清晰写着“闵逾洛”。
那是比九幽寒潭更冷的背叛,足以将任何魂体冻裂成齑粉。
溟羽转身去倒一杯灵露,边倒边说:“你这次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就连血族的人都溜进来查探消息,现在正被离老头关在幽狱里严刑逼供呢。”
溟玫轻轻点头回应。
溟羽坐到她旁边,将杯子递给她,继续说道:“离老头今天胆子也太大了,竟敢那样跟你说话。”
溟玫思索片刻,回道:“离老说得没错,这个孩子确实不属于这里,鬼界不适合他。”
溟羽猛然站起,惊讶道:“你难道想……”溟玫点了点头:“人界。”
“不行,我不同意!
人界不见得比我们这里安全,人类太自私了。
更何况在诡域,无论到哪都有你和我们保护他。”
见溟玫没有回应,溟羽急得抓耳挠腮,鬼火在发梢乱蹿,指尖的黑炎差点烧到溟玫的衣袖,“姐姐!
人界那些人连自己都护不住,上次血月天灾,他们折了多少人?
还有之前血煞搞的副本,那些人类为了拿到血煞制造的小玩意,甚至自相残杀、拿同类献祭。
还有还有……够了。”
溟玫放下灵露杯,杯沿凝出的冰棱咔嚓碎裂,“我没说现在就送。”
她垂眸抚过腹部,那里的魂息正随着闵逾洛的情绪波动而翻涌。
少年临死前的绝望如同墨滴入泉,在她魂体深处晕开刺骨的寒意。
“他带着人界的‘业’而来。”
溟玫的声音突然低哑,“鬼界本源虽能护住他的魂,但那股‘恨’若不化解,迟早会反噬自身。”
溟羽愣住了。
她从未见姐姐用这种语气说话,像极了万年前在葬魂渊底,那株被怨灵啃噬却固执开花的幽冥花。
她听懂了姐姐的意思——侄儿还带着前世的恨意,可还是忍不住争辩:“可……人界的‘善’也未必是真善。”
话未说完,就被溟玫抬手制止。
溟玫闭上眼,鬼气自掌心涌出,在虚空勾勒出复杂的符文:“离魄说幽胎是阴阳裂隙的活门,这或许不是坏事。”
符文化作流光没入她腹中,闵逾洛的魂息骤然一稳,那些翻涌的负面情绪竟被强行压下一层。
“你在做什么?”
溟羽惊觉姐姐的魂力正在快速消耗,“姐姐!
你用自身魂火温养他的魂?!”
“不然呢?”
溟玫睁开眼,银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带着人界的记忆,便不可能真正属于鬼界。
若想让他活,就得让他先看看,人界除了背叛,还有别的东西。
然后让他自己选择——是留在人界,还是……”她没说完,只是指尖轻轻叩响王座扶手,玫瑰纹路渗出暗红血丝。
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真的愿意留在这个充满诡异气息的世界。
溟羽还想再说,却被溟玫打断:“好了,不必再说了。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鬼界就交给你们了。
你去通知其余鬼王到轮回殿等我,顺便把我要前往人界的事也交代一下。”
“好。”
溟羽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