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3号楼地下车库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得林争的影子在水泥墙上扭曲变形。他站在一根承重柱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块被朱砂包裹的童魂砖碎片。砖块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穿透布料,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指尖。
手机屏幕显示22:58,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林争环顾四周,地下车库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落满灰尘的旧车停放在角落。通风管道偶尔传来"呜呜"的气流声,像是某种生物的呜咽。自从收到那张标注着"黄泉眼"的图纸后,他看这座住了五年的小区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那些平常的阴影里是否藏着不寻常的东西?地下车库的承重柱是否也像育德中学旧楼一样,埋着某种可怕的秘密?
"嗒、嗒、嗒。"
规律的脚步声突然从车库东侧传来。林争浑身绷紧,右手悄悄摸向腰间别着的工兵铲——这是他出门前特意带的,铲刃上还残留着些许黑狗血和沥青的痕迹。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借着昏暗的灯光,林争看清那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墨镜,即使在昏暗的地下车库也不摘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手——小指缺了最上面一截,伤疤狰狞。
"林先生。"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烟酒长期侵蚀,"东西带来了吗?"
林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警惕地打量着对方:"你就是去找李胖子的人?特调组的?"
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李胖子告诉你的?"他摇摇头,"不,我们不是特调组——至少现在不是了。"他慢慢摘掉墨镜,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右眼下方有道细长的疤痕,"我叫严武,曾经是民俗异常事件调查组的成员,现在...算是个自由调查员吧。"
"民俗异常..."林争重复着这个拗口的词组,眉头紧锁,"所以政府确实知道这些事?知道育德中学旧楼下面有什么?"
严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风衣内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形成诡异的形状。"二十年前,我在特调组第一次接触黄泉眼的案子。"他深吸一口烟,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城南一个老小区整栋楼的人一夜之间全疯了,互相撕咬,像野兽一样。我们去调查,在地下室发现了七块童魂砖,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他举起残缺的左手,"这就是当时付出的代价。"
林争的喉结上下滚动,后背渗出冷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童魂砖碎片:"所以...育德中学旧楼下面..."
"是一个乙级黄泉眼。"严武吐出一口烟圈,"民国二十七年,日军在那片区域屠杀了几百个孩子,尸体就埋在现在的校址下面。五十年代建校时,请了个从龙虎山叛逃的道士做法事,用四十九块童魂砖摆了个锁阴阵,把那些孩子的怨气封在地脉节点里。"他冷笑一声,"愚蠢。童魂砖不是镇压,是喂养。那些怨灵在砖里不但没消散,反而越来越凶。"
这番话让林争如坠冰窟。他想起了老黄昏迷前的低语——"童魂砖...不止是镇压,更像是养料"。老匠人的直觉竟与这个前特调组成员的专业判断不谋而合。
"那天晚上你们在旧楼里做的事,"严武突然凑近,烟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扑面而来,"刻符咒,用黑狗血混沥青封楼梯——很粗糙,但有效。你们无意中模仿了最古老的断脉封煞手法,把即将爆发的黄泉眼又堵了回去。"他锐利的目光直视林争的眼睛,"但只是暂时的,林先生。那个封印撑不过三个月。"
三个月。林争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想起了旧楼里那些扭曲蠕动的怨灵黑影,想起了老黄奄奄一息的样子,想起了李胖子紫黑色的脚踝。
"为什么要约在这里?"林争突然问道,声音紧绷,"为什么是梧桐苑?"
严武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正是林争在彩信里看到的那张"黄泉眼"分布图。图纸上,梧桐苑的位置被红笔重重圈了出来。
"因为这个小区下面,也有一个。"严武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丙级黄泉眼,比育德中学那个小,但更隐蔽。1958年建小区时,工人挖出了几十具无主尸骨,据说是清末闹瘟疫时集中掩埋的。当时的处理方式很简单——回填,浇水泥,在上面盖楼。"
林争的双腿突然发软,不得不靠在身后的承重柱上。他每天睡觉的地方,竟也建在一个"黄泉眼"上!难怪他搬来后总是做噩梦,难怪家里的宠物狗经常对着墙角狂吠,难怪...
"别担心,丙级黄泉眼一般很稳定。"严武似乎看出了他的恐惧,"除非有人故意激活它。"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争的口袋,"比如,把另一处黄泉眼的钥匙带过来。"
林争如遭雷击,猛地捂住口袋:"这块砖...是钥匙?"
"准确地说,是钥匙的一部分。"严武点点头,"每处黄泉眼都有自己的锁和钥匙。育德中学的锁是四十九块童魂砖组成的阵,钥匙就是其中特定的七块。你带出来的这块,恰好是七块核心之一。"
林争的手微微发抖。他无意中竟把如此危险的东西带回了家!
"给我。"严武伸出手,"那块砖在你手里太危险。特调组的人已经在监视你了,如果他们发现你私藏童魂砖..."
"等等。"林争突然意识到什么,"你说你曾经是特调组的。那现在的特调组是谁在管?他们想干什么?"
严武的表情变得阴沉:"现在的特调组已经变质了。十年前换了个新领导,叫莫云山,是个疯子。他认为黄泉眼不是灾祸,而是资源,可以利用。"他冷笑一声,"知道为什么教育局急着封锁育德中学的消息吗?因为特调组在暗中收集童魂砖,试图操控黄泉眼的力量。"
这个信息太过震撼,林争一时难以消化。他想起张科长慌张的样子,想起那些神秘的黑衣人连夜进入旧教学楼...如果严武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面对的不仅是超自然的恐怖,还有官方背景的邪恶势力。
"证据呢?"林争艰难地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严武沉默片刻,突然解开风衣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诡异的烙印——那是一个复杂的符文,中间有个醒目的"眼"形图案,周围环绕着七颗小星。烙印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仍然清晰可辨。
"这是特调组的标记,每个正式成员都有。"严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莫云山上任后,给烙印加了个眼。他说要直视深渊。"他系回纽扣,"我因为反对他的计划,被开除出组,还被他们..."他摸了摸残缺的小指,"...警告过。"
林争盯着严武残缺的手指,胃部一阵翻腾。这个男人的话听起来荒诞不经,但所有细节都与他的经历吻合——张科长的异常、神秘的黑衣人、连夜封锁的旧楼...
"就算我相信你,"林争慢慢地说,"一块童魂砖能做什么?你不是说需要七块核心吗?"
严武的眼睛亮了起来:"聪明的问题。是的,单块砖作用有限。但我需要它做两件事:第一,研究这个特定黄泉眼的频率,找出彻底封印的方法;第二..."他压低声音,"...做诱饵。"
"诱饵?"
"特调组一定会来找这块砖。"严武的声音冷得像冰,"我要设个陷阱,抓个活口,弄清楚莫云山到底在计划什么。"
地下车库突然陷入一片死寂。远处的灯光闪烁了几下,通风管的呜咽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林争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时间不多了。"严武突然紧张地环顾四周,"把砖给我。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照顾你那位老匠人朋友。特调组暂时不会动你们,他们还需要你们这些目击者来测试封印的效果。"
林争犹豫了。严武的故事听起来合理,但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口袋里的童魂砖碎片像块烫手山芋,既危险又可能是关键线索。
就在这时,车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嗒"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响。严武瞬间绷紧身体,右手闪电般伸向腰间——林争这才注意到他风衣下藏着某种武器。
"他们来了。"严武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是特调组正规军,是外围的清洁工。比正规军更危险,不计后果。"他猛地将一张名片塞进林争手里,"明天中午打这个电话。现在快走,西侧安全通道。别回头。"
林争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库深处的阴影里就闪出两个穿黑色工装的身影,动作迅捷如猎豹。严武一把推开林争,自己则迎向那两人,风衣下寒光一闪——是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刃上刻满符文。
"走!"严武厉喝一声,声音在地下车库回荡。
林争转身就跑,耳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金属碰撞的脆响。他冲进西侧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就在他即将到达一楼出口时,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是严武的声音。
林争的脚步顿了一下,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回头只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他咬牙继续向上冲,推开安全门冲进一楼大厅。小区夜深人静,只有几盏路灯孤独地亮着。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严武塞给他的名片。名片很简单,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三个小字:"梧桐茶社"。
口袋里的童魂砖碎片突然变得异常冰冷,仿佛在发出某种警告。林争深吸一口气,将名片收好,快步走向自己住的单元楼。无论严武是敌是友,有一点他说对了——这块砖太危险了,不能带回家。
林争绕到小区花园,在一棵老槐树下挖了个深坑,将朱砂包裹的童魂砖碎片埋了进去,又用打火机烧了一张随身带的平安符,灰烬撒在土上掩盖气息。做完这些,他才稍微安心地回到家中。
关上门,林争精疲力竭地倒在沙发上。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夜风中摇曳,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无数舞动的鬼手。他盯着天花板,思绪万千。严武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梧桐苑下面也有个黄泉眼,特调组在收集童魂砖,莫云山的疯狂计划...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短信。林争拿起来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别相信严武。他是叛徒。明天上午十点,市立医院后门,黑色大众。带上来砖,换老匠人的命。——关心你的人"
短信附着一张照片:重症监护室里,老黄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管,针尖距离老黄的输液管只有几厘米。
林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对方知道他和严武见面了,知道他把砖藏在哪里,甚至用老黄的命来威胁...这是特调组的手段吗?还是另一股势力?
窗外的树影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阵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灌入房间。林争猛地转头,看到客厅角落的阴影似乎比平时更加浓重,更加...有质感。在那片阴影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观察。
童魂砖的气息引来了什么?还是梧桐苑地下的黄泉眼正在苏醒?
林争慢慢摸向茶几上的水果刀,心跳如擂鼓。这一夜,注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