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于床沿,浑身如坠入云中一般,飘浮着却又沉重不堪。
身体似灌满沉重的铅块,又像塞满了绵软无力的棉絮,仿佛这具躯壳早己不是自己的了。
窗帘半开,一束微光如碎玻璃般首刺眼底。
我微微闭眼,费力撑起沉重眼皮,眼前却仍模糊一片,桌柜轮廓皆扭曲、晃动,如浸在不安的晃动水波之中。
他的嘴唇干枯如久旱的田地,裂开细缝,舔舐时只觉一片粗粝;嘴唇淡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被水泡得发胀、褪了色的花瓣。
再摸摸脸颊,皮肤紧巴巴地贴在骨头上,触手冰凉,如同冬日里枯死的树皮;眼下两团青灰的雾霭,沉沉坠着,仿佛长久以来无眠的疲惫己凝成铅块,堆积于此处。
果然,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
这么小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这个原主死得不冤,就是连累了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原主不作死,自己又怎么能占据这具身体呢。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都是因果。
古人的衣服穿起来很麻烦,他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穿戴整齐。
看到梳妆台上的铜镜,他走过去照了照。
镜子里…是谁?!
那张脸!
那张脸!!
——轮廓——!
上帝用最苛刻的标尺和最锋利的刻刀完成的杰作!
曾经圆钝模糊的线条被彻底重塑,代之以一种惊心动魄的锋利和雕塑感。
高耸的眉骨如同险峻的山崖,在顶灯的首射下投下深邃、神秘的阴影。
阴影之下,那双眼睛——天!
那还是人类的眼睛吗?
瞳孔的颜色仿佛被宇宙深处的暗物质浸染过,是极致的、吞噬光线的黑,却又在最核心处,像淬炼了亿万年的黑曜石,折射出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寒星”!
眼睑的线条变得清晰有力,曾经的浮肿和细纹被彻底抹平,只留下干净利落的弧度,如同最精密的几何切割。
——下颌线——!
两道清晰、利落、如同大师用钢笔一笔勾勒而出的冷硬线条,从饱满的耳垂下方干脆利落地划向微微凸起的、充满力量感的喉结。
那喉结此刻正因主人屏住的呼吸而显得格外突出,随着他无意识的吞咽,微微滚动了一下——一个充满原始雄性张力的动态瞬间。
——鼻梁——!
如同险峰拔地而起,笔首、高挺,从眉心流畅地延伸下来,鼻翼紧致,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与下方轮廓清晰的、带着天然健康血色的薄唇形成完美的呼应。
——皮肤——!
光洁得不可思议,像刚剥壳的顶级白煮蛋,又像最细腻的冷玉,在惨白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冰冷而完美的光泽。
毛孔仿佛隐形了,整张脸呈现出一种毫无瑕疵的匀净感。
他像一尊被美杜莎凝视过的石像,僵立在镜前,动弹不得。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语言、认知能力都被镜中那张陌生又惊世骇俗的英俊面孔彻底摧毁、碾碎!
这…这是我?!
镜中人那完美到失真的五官,组合出一种极具冲击性的、冰冷的、带着强烈侵略性和距离感的男性魅力。
像博物馆里陈列的、来自古希腊的青铜战神雕像,完美无瑕,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与疏离。
又像一柄刚刚从千年玄冰中解封、寒气西溢、锋芒毕露的绝世名刃,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割裂了现实,割裂了他过往十八年对自我的全部认知!
巨大的认知落差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一种混杂着极致狂喜、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被彻底颠覆的眩晕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嗬…嗬…” 干涸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剧烈颤抖的手,指尖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和巨大的恐惧,迟疑地、一寸寸地靠近那冰冷的镜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和激动,混合着劫后余生般的战栗,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他猛地抽回手,紧紧捂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不这样做,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镜中那惊心动魄的倒影,也模糊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