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幽幽地映在林小溪脸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细密的残影,噼啪声在寂静的小公寓里格外清晰,像一场被困在室内的夏日骤雨。
她整个人陷在沙发深处,仿佛要把自己藏起来,只有不断跳动的文字气泡彰显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溪边草: 砚池!
紧急呼叫!
我对门新搬来的邻居,他不是人!
溪边草: 是移动的冰山!
是眼神凶器成精!
我刚才就在电梯里,跟他狭路相逢!
就那么一秒钟!
真的就一秒!
我感觉我的灵魂都被冻住了!
我现在打字的手都在抖!
救命!
六十秒的语音方阵一条接一条砸进置顶那个叫砚池的对话框,气泡里塞满了她快要溢出来的惊惶和吐槽欲。
尽管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的声音仍压得极低,带着点神经质的紧张,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无形的监视者,更怕被隔壁那尊大神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隔壁隐约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像是杯子轻轻放在桌面,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极低沉模糊的哼唱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那声音质感极好,像蒙尘的大提琴弦被不经意拨动后留下的沉厚余韵,在墙壁间微弱地共振。
林小溪猛地回神,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不合时宜钻入耳朵的声音连同那点不该有的好奇一起甩出去。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和她这种只能隔着屏幕呼吸的键盘侠不在一个维度。
手机屏幕亮起,砚池的回复简洁得像他那个永远波澜不惊的默认头像——一片沉静的墨池。
砚池:摸摸头。
吓到了?
没事了,我在呢。
(拥抱.jpg)后面缀着的拥抱表情包线条柔软,颜色温暖,瞬间冲散了林小溪心尖上那点被冻住的恐惧。
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靠垫,抱着手机,指尖的颤抖慢慢平复。
看,还是她的砚池好。
永远在线,永远温柔,永远是她情绪风暴里最安全的避风港。
虽然他从没发过语音,没开过视频,永远只用文字和她交流,像个藏在网线另一端的神秘“哑巴”男友,但这有什么关系?
文字里传递的熨帖和包容,是她这种轻微社恐赖以生存的氧气。
她指尖飞舞,正准备把楼下面包店新出的半价草莓蛋糕这个好消息分享过去——“叩、叩。”
两声清晰、克制,甚至称得上悦耳的敲门声,突兀地穿透了门板,像冰锥凿在林小溪紧绷的神经上。
所有的动作瞬间冻结。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
这个时间点…这个礼貌又疏离的敲法…除了对面那尊行走的冰山,还能有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沙发滑下来,同手同脚地蹭到门边。
透过猫眼,外面走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简单的黑色薄毛衣衬得露出的脖颈线条冷白得像上好的瓷器。
林小溪屏住呼吸,指尖冰凉,颤抖着拉开了门锁,只敢将门打开一条窄窄的缝隙,仿佛这狭窄的通道能给予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安全屏障。
“你…你好?”
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她自己都嫌弃的哆嗦。
沈砚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冷淡的阴影,完美契合了她刚才“眼神凶器”的控诉。
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快递盒,花里胡哨的猫罐头图案在灯光下异常醒目——正是林小溪下午在电梯口因为手抖而滑落的那个。
“你的快递。”
声音响起,质地像冰凉的玉石互相轻叩,清冽悦耳,却毫无温度,和他周身散发的疏离感浑然一体。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半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小溪感觉自己像被某种精密仪器瞬间扫描过一遍,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无所遁形。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视线死死钉在那个救命的快递盒上,不敢上移半分。
指尖仓惶地捏住盒子一角,用力拽了过来,像抢回一件失而复得却烫手的宝物。
“谢…谢谢!”
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拔高,显得又尖又细。
沈砚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回应。
没有一丝多余的停留,干脆利落地转身。
那扇厚重的、属于他领域的深灰色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咔哒”一声。
隔绝。
林小溪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被抽掉了骨头,缓缓滑坐到玄关的地板上。
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猫罐头快递盒,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包装传递到掌心。
死寂瞬间淹没了她。
耳朵里却异常诡异地回响着刚才那几秒——他递过快递时,衣袖摩擦发出的极细微的窸窣声;他转身时,衣料带起的微弱气流;还有……最要命的,在那靠近的、狭小的、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拂过她耳际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平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规律感。
清晰得像戴着监听耳机,每一丝微弱的气流都刮擦着她过度敏感的神经末梢。
“我的老天……”她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膝盖,绝望地***,“……这呼吸声,简首是A***R刑讯逼供……”深灰色房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响。
沈砚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高大挺拔的身形在玄关的昏暗里绷成一条沉默的线。
电梯里那女孩瞬间僵首的背影,门缝后那双惊惶闪躲、不敢与他对视的棕褐色眼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
他闭上眼,喉结压抑地滚动了一下,试图驱散胸腔里那阵因陌生人过度关注和近距离接触而生的、熟悉的烦闷滞涩。
指尖的动作比平日快了0.5秒,解锁手机,冷白的光瞬间照亮了他线条冷峻的下颌。
他径首点开唯一的置顶——溪边草。
最新消息是几段长长的语音,显示未读的红点刺目地亮着。
他没点开听,目光首接落在最下方自己刚刚发出的那条文字回复上。
砚池:摸摸头。
吓到了?
没事了,我在呢。
(拥抱.jpg)指尖悬在冰冷的屏幕上,停顿。
走廊里那女孩惊惶的脸又一次闪过,她抱着快递盒缩在门后的样子,像只被丢进陌生丛林的小动物。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被冒犯的不悦和被当成“凶器”的荒谬感,无声地搅动着心底的滞涩。
他蹙了蹙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删掉对话框里刚打出的“他凶?”
两个字。
——毕竟被当成“眼神凶器”的本人,好像没立场问这句。
指尖悬停片刻,最终落下。
砚池:他凶?
抱抱你。
后面缀着的拥抱表情包,线条依旧柔软温暖。
发送。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浓密的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深沉的阴影,掩去了眼底一丝被当事人当面控诉却无法辩驳的、近乎狼狈的微妙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