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莫凡的手机闹钟刚响第一声，就被程浩然的大掌拍得差点从床头柜滚下去。
“祖宗！”
程浩然裹着印满皮卡丘的睡衣，头发炸成鸡窝，正扒着他的床沿首晃悠，“我昨晚梦到高数老师举着红笔追我跑，你快看看我卷子！”
莫凡揉着眼睛坐起来，晨光从纱窗漏进来，正好照见程浩然怀里皱巴巴的试卷——油星子还黏在“微分方程”那题的空格里，估计是昨晚啃排骨时压上去的。
他伸手抽过卷子，扫了眼满篇鬼画符似的答案，突然笑出声：“你这答案，比我当年在孤儿院补考时写的还离谱。”
“当年？”
程浩然猛地凑近，床头灯在他镜片上投出两道白光，“你还补考过？”
“十岁那年。”
莫凡指尖划过试卷上歪歪扭扭的“解”字，声音放轻了些，“养母说小孩子要全面发展，非让我去学钢琴，结果期中考数学只考了七十三。”
他抽出枕头下的钢笔，在“求导”题空白处唰唰写起来，“看好了，第一步把隐函数转化......”程浩然的下巴快掉到睡衣领口里。
他看着莫凡笔下的解题步骤像串珍珠似的连成线，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不是，你这脑子怎么不去当老师？
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你有波霸奶绿。”
莫凡笔尖顿住，抬头时眼尾带着点促狭，“一个月的，三分糖去冰。”
程浩然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我对奶茶发誓！”
他盯着卷子上突然清晰的推导过程，喉结动了动，“其实......我昨天翻你箱子，看到那本《资本论》了。”
莫凡的手微微一滞。
钢笔在纸上洇开个小墨点，像滴没擦干的眼泪。
“老院长说，书是最不会嫌弃人的朋友。”
他低笑一声，把卷子推回去，“快收起来，别让宿管阿姨看到你大清早学习，她该怀疑我带坏你了。”
程浩然把卷子往怀里一捂，转身时睡衣后摆扫过莫凡的小腿：“我先去食堂占糖醋排骨！
你要是敢迟到，波霸奶绿加珍珠！”
宿舍门“砰”地撞上，莫凡望着空了一半的床铺，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钢笔帽。
窗台上那盆程浩然养死三次的绿萝突然晃了晃，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奶香——是对门女生端着牛奶路过。
他想起林晚棠昨天递奶茶时，杯壁上的水珠也是这样渗进掌心，把他心里那块硬石头，慢慢泡软了。
“叮——”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班级群消息跳出来：“高数课提前十分钟，老周要抽查悖论题！”
莫凡把钢笔别进袖口，套上那件总用来遮脸睡觉的连帽衫。
经过镜子时，他鬼使神差地扯了扯帽檐——以前总怕被人看出眼里的光，现在倒觉得，这帽子压得有点闷。
明川大学第三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飘着粉笔灰的味道。
莫凡刚溜到最后一排坐下，高数周教授就“啪”地拍响黑板：“今天讲‘钻石与水的悖论’，谁敢来反驳亚当·斯密的解释？”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后桌女生转笔的咔嗒声。
莫凡把课本竖起来当盾牌，指尖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跳跃：“边际效用理论......当水的供给量远大于钻石时，单位水的效用低于钻石......”他盯着屏幕上逐渐成型的推导，忽然想起林晚棠昨天的消息：“你藏着的光，该让别人看看了。”
手指顿了顿，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发送——班级群99+的提示音瞬间炸响。
“我去这谁啊？”
“边际效用？
这不是大二才学的内容吗？”
“大佬匿名装萌新？？”
程浩然从第三排扭过脑袋，眼镜滑到鼻尖：“凡哥！
你手机是不是......”莫凡用课本挡住半张脸，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
周教授扶了扶眼镜，眯眼盯着投影屏上的匿名消息：“这位同学的思路很有意思，能站起来说说吗？”
教室里三十多双眼睛唰地扫过来。
莫凡的后颈微微发烫——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不一样”。
他刚要低头装睡，余光瞥见最后一排窗户边闪过一抹浅粉色。
林晚棠抱着文件夹站在走廊，发梢被风掀起一点，背包上的小熊猫挂件晃啊晃。
她冲他笑了笑，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是昨天聊天时她说的“藏起来的星星，总要落下来照亮别人”。
莫凡突然把课本放下。
他迎上周教授的目光，声音清清淡淡：“教授，我觉得还可以补充......”下课后的走廊像被捅了的马蜂窝。
程浩然攥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班级群新消息：“匿名大佬ID是‘砚池’？
这不是莫凡微博的名字吗？”
“我就说！”
程浩然的大嗓门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凡哥你装学渣装得我都信了！”
莫凡刚要开口，身后传来清浅的女声：“装学渣累不累？”
林晚棠抱着的文件夹里露出半本《社会心理学》，小熊猫挂件正蹭着她的针织衫。
她歪头看他，眼睛里像落了片春天的湖：“你解题时的笔速，和上次帮我分析沙盘时一样。”
莫凡一愣。
上次在心理咨询室，他帮她整理来访者的沙盘记录，确实习惯性地用了速记符号。
原来在她眼里，那些他以为藏得很好的细节，早就成了独有的标记。
“我只是懒得动。”
他笑着说，声音却软了下来。
风掀起林晚棠的衣角，他闻到淡淡的茉莉香——和孤儿院老院长种的那盆花一个味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苏砚的消息：“中午图书馆顶楼，聊聊？”
莫凡把手机塞回口袋时，林晚棠己经转身要走：“下午心理咨询室有桂花糕，你上次说喜欢。”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发梢扫过肩头的阳光，“对了，你的光，比你想象的更温暖。”
图书馆顶楼的风有点凉。
苏砚靠在栏杆上，怀里抱着本《货币银行学》，封皮被他捏出了褶子：“你以前装学渣博同情，现在又装什么？
学术新星？”
莫凡望着楼下樱花道上追逐的学生，他们的笑声撞碎在风里。
他想起十岁那年攥着奖状的手指发疼，想起养母说“要和小航一起努力”，想起程浩然举着奶茶发誓的样子——原来真正的接纳，从来不是比谁更优秀。
“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太累。”
他转头看向苏砚，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毕竟，总得留个人，把你们没看见的路照亮。”
苏砚的脸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最终把书摔在栏杆上：“你等着！”
脚步声渐远。
莫凡弯腰捡起那本《货币银行学》，书脊上有道新压的折痕——和他箱子里那本《资本论》的裂痕，倒有点像。
傍晚的樱花道落了一层粉白的花瓣。
莫凡踩着花影往宿舍走，手机屏幕在口袋里亮了又灭。
他摸出来时，月光正好爬过樱花树的枝桠，照见日历提醒：“下周三 14:00 心理咨询室——林晚棠”。
风里飘来食堂的糖醋排骨香。
他忽然想起老院长说过的话：“小凡是块玉，包着层泥。”
现在他才明白，泥不是要全部擦掉，而是要让藏在里面的光，透出来，暖一暖自己，也暖一暖别人。
手机屏幕暗下去前，最后一条消息是程浩然发来的：“波霸奶绿己下单！
记得明天帮我看毛概重点～”莫凡笑了。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抬头望了望星空。
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钻石——原来有些光，藏得久了，一旦露出来，反而更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