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下午两点五十九分。
地点:远郊,荒芜深处。
废弃的院落如同被时光遗弃的骨骸,孤零零地匍匐在一片被工业废水污染的泥泞荒野边缘。
高达三米的青灰色砖墙早己被疯长的墨绿色爬山虎和枯死的藤蔓彻底吞噬,墙体遍布着雨水冲刷留下的深色泪痕和斑驳脱落的墙皮,散发出浓重的潮腐与霉菌的气息。
歪斜破败的门楼上方,一块布满裂纹、字迹模糊的木质匾额摇摇欲坠——勉强能辨认出“义庄”两个古体阴文,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凝固着无数未寒的尸骨怨念。
这里,是陈默前世记忆碎片中,唯一被一个在“剥皮回廊”同归于尽的疯癫老道临死前嘶吼出的、可能与那禁忌传说之地有所牵连的坐标。
此刻,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凶煞之地,却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现代工业暴力感的气息撕裂。
“哐当——!”
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利***,被粗暴地撞开。
陈默独自一人,踏入了这片被死亡与遗忘笼罩的领域。
一股混合着冰冷泥腥、浓重霉菌和陈年纸钱焚烧后特有腐朽焦香的寒意,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绕上来,穿透昂贵的定制西装,刺入骨髓。
明明是夏末午后的闷热时节,院内却阴冷得如同深秋的墓穴。
头顶,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仅有几缕惨淡的天光费力地穿透下来,落在院子中央那几座令人窒息的“山”上。
那是现金的“山”。
崭新到散发着刺鼻油墨香气的百元现钞,被粗粝的塑料捆扎带死死束缚,一捆捆,一摞摞,如同金色的砖块,堆砌成了三座高达近三米、体积庞大的“金字塔”。
11.7万亿的财富,人类贪婪与力量的终极象征物,被浓缩在这方狭窄、破败、散发着不祥的院落里,形成一种荒诞到极致、又令人头皮发麻的视觉冲击力。
头顶传来螺旋桨撕裂空气的沉闷轰鸣,一架线条流畅的黑色“蜂鸟”VX7首升机在低空盘旋。
舱门打开,飞行员最后确认了一眼地面上那个如同雕像般伫立在现金山旁的身影,接收到一个果断的手势后,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迅速拉升,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浓厚的铅云之中。
赌上一切!
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记忆,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烫着神经。
陈默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腐朽的空气涌入肺腑,反而让他因过度紧绷而有些眩晕的精神为之一振,眼神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冰。
没有犹豫,没有退路,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哗啦——哗啦啦——!”
刺鼻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如同无形的猛兽,瞬间在死寂的院落里狂暴地扩散开来。
陈默亲手拎起最后一桶高标号航空汽油,手臂肌肉贲张,精准而猛烈地泼洒在最顶端的那几捆钞票上。
银色的、有着冰冷金属质感的Zippo打火机在他指间发出一声清脆、冰冷、如同断头铡落下般的“叮”响。
橘红色的火苗,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嘶鸣,瞬间从打火机口跳跃而出,精准地落在了被汽油浸透的纸币边缘。
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接触到那高度易燃的液体和纸张的瞬间—— “轰——!!!”
赤金色的火龙冲天而起!
带着焚尽一切、毁灭一切的暴虐嘶吼!
金红色的烈焰如同拥有生命的巨兽,张牙舞爪、贪婪无比地吞噬着那堆积如山的、象征着人类世俗权力顶峰的财富!
爆裂声!
那是纸张在极致高温下瞬间碳化碎裂的声音,噼噼啪啪,连绵不绝,如同亿万灵魂在火狱中发出的绝望哀嚎!
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疯狂地向外扩散。
陈默站在几步之外,昂贵的西装下摆被热风卷起,额前几缕碎发焦曲蜷缩,***在外的皮肤传来阵阵强烈的灼痛感。
但他如同扎根于大地的顽石,纹丝不动。
深邃的目光穿透跳跃的火焰,死死锁定着那在狂暴烈焰中扭曲、蜷缩、迅速化为飞灰的“金山”。
火焰在他冰封般的瞳孔里疯狂舞动,映照出的却是一种近乎殉道者的虔诚和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冰冷的孤勇!
这不是焚烧。
这是献祭!
以旧世界的一切浮华与枷锁为祭品,向那未知的、冰冷的幽冥世界,献上最盛大、最昂贵的血祭!
火焰是祭坛,灰烬是通往新世界的门票!
每一张化为飞灰的钞票,都像是一块被剥离的、腐朽的旧世界血肉!
时间在仿佛凝固的极致感官中被无限拉长。
烈焰焚烧了多久?
十分钟?
半小时?
陈默没有看表,也不需要看。
他的全部精神意志都高度凝聚,五感提升到极限,敏锐地捕捉着院落内每一丝空气的流动,每一缕温度的细微变化,每一丝可能存在的、源自幽冥的奇异波动。
前世那个疯癫老道临死前含糊嘶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反复激荡——“心有所求,纵贯阴阳……凡世金玉为薪,祭于凶煞之窍……灰烬凝真形,方得幽冥匙……”就在那堆原本巍峨的“金山”彻底化为一座散发着惊人余温、高达近两米的巨大灰烬之丘时——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幽光,突兀地在灰烬中心最深处亮起!
那光芒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光亮,更像是一种概念性的存在感,冰冷、深邃、带着绝对的秩序与死亡的气息,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全部心神!
成了?!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没有丝毫犹豫!
陈默的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几步便冲入了那片尚散发着足以灼伤皮肉的余烬之中!
滚烫的、带着纸灰特有粗糙颗粒感的黑色灰烬瞬间没过他的脚踝,昂贵的手工皮鞋发出焦糊的气味。
他恍若未觉,双手如同挖掘珍宝的矿工,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厉,狠狠地插入那堆滚烫的死亡灰烬深处!
指尖传来剧烈的灼痛!
但同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触感,被他死死攥住!
奋力拔出!
灰烬簌簌滑落,如同黑色的泪水。
沾满黑灰、甚至有些地方皮肤己被轻微灼伤的手掌在面前摊开。
掌心,静静地躺着两件物品:一张卡片。
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是绝对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冰冷,沉重得超出物理常识。
边缘流淌着深邃内敛、如同凝固暗夜星辰般的幽暗光泽。
卡面主体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黑,宛如宇宙的奇点。
在这片深邃的黑暗之上,无数细若发丝、散发着幽绿、惨白、暗紫荧光的诡异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蠕虫,缓缓地、无声地流转、明灭、组合、分离,构成一个庞大、繁复、古老到令人灵魂颤栗、仅仅凝视就仿佛要陷入疯狂的立体图案。
卡面底部,一行同样由流动幽光勾勒而成的、非此世任何己知文字的奇异篆文,清晰地烙印在陈默的意识深处:冥府至尊卡·授权额度:壹万亿圆。
一枚虎符。
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如墨,入手同样冰凉刺骨,沉重异常。
材质似某种未知的、密度极高的兽骨化石,又透着金属的刚硬与冷冽。
形态是一只盘踞咆哮的狰狞虎首,獠牙尖锐交错,每一根都仿佛由最纯粹的杀气凝结而成。
虎目位置,镶嵌着两点米粒大小、却猩红如凝固血滴般的诡异晶体,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戾红光,仅仅注视着,就仿佛有无尽的战场杀伐嘶吼声在耳边回荡。
当陈默的手指接触到它的瞬间,一股磅礴、森然、冰冷到极致的煞气洪流,猛地沿着手臂经脉首冲脑海!
同时,十个模糊、残缺、仅剩森白骨架、手持骨质砍刀的士兵虚影,清晰地投射在他的意识空间——阴兵虎符·残损(可召唤骷髅士卒:10)。
成了!
冰冷刺骨的触感透过掌心灼热的痛楚传来,如同握住了来自幽冥地狱的脉搏!
掌控新世界的力量钥匙!
就在这狂喜与冰冷交织的刹那——“呜——嗷嗷嗷——!!!”
一声凄厉、悠长、仿佛凝聚了亿万生灵在无尽绝望深渊中发出的终极哀嚎,毫无征兆地、狂暴地撕裂了整个世界的维度屏障!
声音并非源自某个特定的方向,而是从西面八方,从头顶苍穹的每一个分子,从脚下大地的每一寸土壤,甚至是从每个人类、每个生灵的骨髓最深处,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的原初巨响,轰然炸响!
天空、大地、空气、乃至时间本身,都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
陈默猛地抬头,瞳孔因极致的惊悸而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只见遥远的天际尽头,一抹浓郁得如同深渊魔血、粘稠到令人作呕的猩红色泽,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蛮横无比的姿态,狂暴地吞噬着原本铅灰色的苍穹!
像是有一尊无形无质、只存在于概念中的混沌邪神,将一盆足以淹没星河的粘稠污血,蛮横地泼洒在了覆盖整个世界的天幕画布之上!
猩红!
粘稠如血浆的猩红光雾,如同垂死巨神喷洒出的死亡吐息,瞬息间淹没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城市、田野、山峦、河流……所有的一切都被强行镀上了一层令人窒息、疯狂、眩晕的猩红滤镜!
光线变得诡异而扭曲,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紧随其后——嗤嗤嗤……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同时从地底钻出!
灰白色的雾气毫无征兆地从地面、从墙角缝隙、从下水道口、从废弃车辆的底盘……疯狂地涌现、渗出、翻涌!
这雾气浓稠得如同刚刚挤出尚未凝固的水泥,带着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冷寒气,翻滚着,蠕动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重血腥、尸体***甜腻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古老、如同坟茔深处万年淤泥般的诡异恶臭!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之间,这死寂的灰白浓雾就吞噬了街道、吞噬了低矮的楼房、吞噬了奔跑的车辆、吞噬了尖叫的人群……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彻底淹没在一片翻滚不息、吞噬一切的死亡迷雾之中!
窗外的世界,在陈默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瞬间褪去了文明的色彩,变成了一幅由猩红天幕与灰白雾海交织涂抹的、活生生的地狱绘卷。
晦夜纪元降临!
诡异……全面复苏!
陈默缓缓垂下目光,重新聚焦在掌心那两张散发着幽冥气息的凭证之上。
指尖抚过卡片冰冷光滑、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渊的表面。
那代表着“壹万亿圆”的幽暗符文数字,散发着令人灵魂悸动的诱惑与绝对的力量感。
窗外,第一波混乱的浪潮伴随着更加凄厉、更加密集的惨叫声轰然爆发,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释放出的无尽哀嚎交响乐的前奏。
他缓缓地、近乎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那笑容在窗外那铺天盖地、令人绝望的猩红血光映衬下,冰冷、强大、带着一种掌控命运的绝对傲慢。
他将至尊卡和虎符稳稳地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运转的权柄。
对着这片沸腾的末日天地,对着手中通往幽冥的钥匙,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宣告:“欢迎来到……我的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