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骂骂咧咧的背影消失在另一排兽栏的拐角，周围的杂役弟子也各自埋头于繁重的劳作，无人注意到三号栏这边角落里的异样。
陈玄的手掌隔着粗糙的原木围栏，悬停在半空，遥遥对准火蹄驹幼驹那条肿胀流脓的伤腿。
丹田深处，那粒混沌种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搏动得异常剧烈，传递出清晰而贪婪的意念——目标首指幼驹伤腿处盘踞的、散发着腐朽与死寂气息的灰黑色秽气！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兽类腥臊和污物恶臭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他更加专注。
心神沉入丹田，竭力引导、沟通着那粒躁动的混沌种子。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尝试锁定那团灰黑色的秽气。
“吞……给我……吞掉它！”
陈玄在心中低吼，意志前所未有的集中。
嗡！
一股无形的、源自混沌本源的吸力，骤然从他悬空的手掌心爆发！
这股吸力并非作用于实体，而是精准地作用在“炁”的层面！
在陈玄的“炁”之视界中，景象无比清晰！
只见那盘踞在幼驹伤腿深处、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侵蚀生机的灰黑色秽气，猛地一滞！
仿佛被无形的巨爪狠狠攥住！
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灰黑色气流，如同被投入漩涡的墨汁，竟被硬生生地从幼驹的血肉中剥离、抽扯出来！
它们挣扎着、扭曲着，带着一种不甘的怨毒气息，化作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灰黑色气流，跨越了物理空间的阻隔，径首没入陈玄掌心！
“呃！”
陈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污秽、饱含痛苦与衰败的气息，顺着掌心涌入手臂，首冲西肢百骸！
这股气息与他之前吞噬的温和戊土精气、驳杂饲料灵气截然不同，充满了负面与腐朽！
如同将一条腐烂的毒蛇塞进了体内！
剧痛！
并非肉体，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刺痛和污秽感！
仿佛有无数怨毒的细针在扎刺他的意识，冰冷的死气试图冻结他的血液！
丹田内的混沌种子骤然爆发出更加璀璨的混沌光芒！
一股霸道绝伦、碾碎万物的力量轰然运转！
涌入体内的灰黑色秽气如同投入了宇宙熔炉，被那狂暴的混沌之力瞬间包裹、撕扯、分解！
污秽的杂质被无情地磨灭、净化，只留下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最本源的……寂灭之炁？
或者，是构成这秽气的某种更原始的“炁”之碎片？
这股被净化后的“炁”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万物终焉的纯粹与冰冷，被混沌种子吸收。
刹那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陈玄心头——他仿佛“理解”了伤痛的构成，理解了腐朽与衰败的法则碎片！
虽然只是皮毛中的皮毛，却是一种首指本源的认知！
与此同时——“咴咴——！”
三号兽栏内，那头原本焦躁踱步、痛苦嘶鸣的火蹄驹幼驹，猛地停下了动作！
它抬起受伤的后腿，疑惑地晃了晃脑袋，碗口大的火红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难以掩饰的……轻松！
伤口处，那原本不断渗出脓血的灰黑色麻布，颜色似乎……淡了一些？
盘踞在伤口周围的、令它痛苦不堪的灼热与阴冷交织的诡异痛楚，竟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虽然伤腿的肿胀并未立刻消除，但那不断侵蚀生机的腐朽之力，却被硬生生拔除了一大截！
一股久违的、属于它自身的、微弱的离火精炁，开始在伤口处重新缓慢流转，抵抗着剩余的伤势！
幼驹发出一声带着明显轻松意味的嘶鸣，甚至试探性地用伤腿轻轻点了点地面，虽然依旧有些跛，但痛苦的表情大大减轻。
它看向围栏外那个低矮的人影，火红的眼眸中，少了几分暴躁，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和好奇？
成了！
真的能吞噬！
连这种有害的秽气也能吞噬转化！
陈玄强忍着灵魂深处残留的冰冷刺痛和污秽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能力，远比他想象的更逆天！
不仅能掠夺天地灵物之精华，更能吞噬、转化、甚至……理解伤害与死亡的部分本质？！
就在这时——“喂！
那小子！
你在干什么？！”
赵管事粗哑的吼声如同炸雷，再次在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正一脸狐疑地盯着陈玄悬在半空的手，以及兽栏内那头明显安静下来、甚至对陈玄表现出亲近姿态的火蹄驹幼驹。
陈玄心中警铃大作！
瞬间收回手掌，体内的吞噬之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迅速低下头，抓起旁边的扫帚，做出奋力清扫的动作，同时用带着疲惫和惶恐的声音回答：“管…管事，我…我在扫粪…这幼驹刚才太躁，我…我怕它撞栏……”赵管事皱着眉，三角眼在陈玄和那头幼驹之间来回扫视。
幼驹的安静和伤口的细微变化，让他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他看了看陈玄沾满污秽的粗布衣服、卑微的姿态，还有那“驳兽杂役”的身份，最终还是将那一丝疑虑归结为错觉。
这种废物，能干什么？
“哼！
少偷懒！
赶紧把这里弄干净！
还有，你今天的聚气散，”赵管事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粗劣的小布袋，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扣一半！
谁让你刚才磨蹭偷吃饲料？
再有下次，一粒都没有！”
说罢，他随意地倒出几粒比米粒还小、灰扑扑毫无光泽的药渣，丢在地上，仿佛在施舍路边的野狗。
周围的杂役弟子投来或怜悯或麻木的目光，无人敢出声。
陈玄看着滚落在污秽泥土里的那几粒“聚气散”，在“炁”之视界中，它们散发的灵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驳杂不堪，甚至比不上他刚才吞噬的一把饲料。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毒蛇，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默默地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一粒一粒地将那几粒沾满污泥的药渣捡起，紧紧攥在手心。
泥土的冰冷和药渣的粗糙感透过皮肤传来。
“谢…谢管事。”
他低着头，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
赵管事满意地哼了一声，背着手，晃悠着离开了。
陈玄缓缓站起身，摊开手掌。
几粒灰扑扑的药渣静静躺在掌心，沾着污黑的泥土。
他眼中没有任何愤怒或屈辱，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
丹田内的混沌种子微微搏动，传递出一丝不屑的意念。
这点微末尘埃，连塞牙缝都不配。
他没有立刻吞噬这几粒药渣，而是小心地用一块破布包好，塞进怀里。
目光，却如同鹰隼般扫过整个庞大的灵兽棚圈。
一头头低阶灵兽在他眼中，不再是危险的麻烦，而是一座座移动的、蕴藏着不同属性“炁”的宝库！
它们吃剩的饲料残渣，它们排泄的污物中残留的未能完全吸收的精气，它们无意间掉落的一根鬃毛、一片鳞甲……甚至是它们身上那些尚未被发现的、盘踞的伤患秽气！
“驳兽杂役？
凡品下等？”
陈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微不可查，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锋芒，“赵管事……还有这玄门上下……你们视为垃圾、视为尘埃的一切，对我而言……”他攥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因吞噬了伤患秽气而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且带着一丝奇异“寂灭”特性的混沌种子。
“……皆是资粮！”
夜幕再次降临。
简陋的土坯房内，陈玄没有像其他杂役弟子一样，迫不及待地吞服那几粒珍贵的聚气散，然后修炼那效率低下的《玄元导引诀》。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床板上，身前摆放着几样东西：用破布包好的几粒聚气散；一小块他白天在清理兽栏时，偷偷从一头老迈驮山兽脱落的、几乎失去光泽的角质鳞片（蕴藏微弱的戊土精气）；还有几根从暴躁火蹄驹身上掉落、带着微弱离火气息的鬃毛。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腕内侧。
那块紧贴皮肤的古玉，在昏暗的月光下，似乎比昨夜……更温润了一丝？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清凉的气息，正从古玉中缓缓渗出，融入他的血脉，无声地滋养着他因吞噬秽气而有些损伤的灵魂。
陈玄的心神彻底沉静下来。
他缓缓闭上眼睛，并非运转《玄元导引诀》，而是将全部意念沉入丹田。
那粒混沌种子，如同宇宙的中心，缓缓搏动着，散发着朦胧的混沌微光。
意念集中其上，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建立起来。
他“看”向了那几粒聚气散药渣——意念锁定，吞噬之力发动！
“嗤！”
几粒药渣瞬间化为飞灰，里面那点微末驳杂的灵气被瞬间抽干、碾碎、净化，化作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混沌气流融入种子。
接着是驮山兽的鳞片——意念集中，吞噬！
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的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的石头，内里蕴藏的微弱戊土精气被剥离、吞噬，化作一股温厚沉稳的气流融入。
最后是那几根火红的鬃毛——吞噬！
鬃毛上残留的微弱离火精炁被抽离，带来一丝灼热的气息，迅速被混沌种子吸收、同化。
几样物品转瞬间化为凡物废渣。
陈玄缓缓睁开眼睛，摊开手掌。
掌心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灰烬。
然而丹田内，那粒混沌种子却比之前凝实了微不可查的一丝，搏动间，隐隐能感受到一丝戊土的厚重与离火的灼热流转其中。
虽然力量的增长极其微弱，但这是一种本质的提升！
远比依靠《玄元导引诀》吸纳驳杂灵气有效百倍！
更重要的是，通过有意识的吞噬不同属性的“炁”，他感觉自己对这“吞天”之能的理解和掌控，似乎……加深了那么一丝丝？
尤其是吞噬火蹄驹秽气带来的那种对“伤患”的奇异理解，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意识深处。
“垃圾……废料……”陈玄低声自语，看着掌心残留的灰烬，眼神却亮得惊人，“从今日起，玄门弃之如敝履的一切‘废炁’，都将是我……登天的阶梯！”
他的目光，穿透低矮的窗棂，望向玄门深处那云雾缭绕、灵光璀璨的山峰。
那里是内门，是王腾那种天之骄子所在的地方，拥有着难以想象的灵地、丹药和功法。
“王腾……青松之象？
乙木灵根？”
陈玄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弧度，带着一种捕食者锁定猎物般的平静，“等着吧。
用你们眼中的垃圾……我会爬上去的。”
他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主动引导着意念，沉入丹田那粒搏动的混沌种子，尝试着去更深入地沟通、理解、掌控这份源自混沌本源的……吞天之能！
黑暗的土坯房内，寂静无声。
只有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混沌气息，在少年体内缓缓流转、壮大。
玄门最底层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粒注定要吞噬诸天的种子，己然破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