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过苏家的屋脊,晒得后山药田里的蔫巴草都精神了点。
苏寒扛着把豁口的破锄头,嘴里哼着荒腔走板听不出调的曲子,一步三晃悠地晃荡进了药田。
那吊儿郎当的劲儿,好像这片地不是来干活的,是来收租的。
“唷!
稀客啊!”
一声阴阳怪气的招呼,跟破锣敲似的,搅了清晨那点清净。
苏寒眼皮都懒得抬,就知道是哪个孙子——苏明他老子,二房掌事的苏承志。
这位爷一身绸缎袍子油光水滑,捏着个玉烟斗,站那儿跟个人形牌坊似的,脸上那笑,假的能刮下二两腻子粉。
“苏大公子今儿个,怎么有雅兴跑这泥地里打滚了?
难不成是昨儿偷看**紫霞仙子**洗澡没看够,今天来看看这些灵草有没有好看的叶子?”
苏承志嘬了口烟,慢悠悠吐出来,烟雾缭绕里全是刻毒。
苏寒停下他那歪七扭八的步子,用锄头杆子拄着下巴,斜眼看回去:“哟,二叔啊,起得挺早。
这不来瞧瞧您这些宝贝疙瘩长得如何嘛。”
“瞧瞧?
哈哈哈!”
苏承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烟灰都抖掉了,“就你?
一个引气都引不明白、连丹田都让人废了的货色,还看灵草?
你看得懂土坷垃都算你祖宗显灵!
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滚回你的狗窝去!
药田坏了,把你皮剥了都赔不起!”
旁边几个偷懒的下人,听到动静都支棱起耳朵偷看,憋着笑。
“这话说的,” 苏寒也不恼,反而嘿嘿一乐,露出一口小白牙,“二叔,听说过没?
隔行如隔山呐!”
说完也不管苏承志那瞬间铁青的脸,首接把锄头一丢,麻溜地蹲到水渠边儿上。
只见他那双手,快得跟翻花儿似的。
把那些淤泥烂草全扒拉出来,这儿挖深两寸,那边拓宽半尺,还顺手掰了几块碍事的大石头丢沟边。
完全把身后的苏承志当空气。
旁边的下人们嘀咕开了:“快看!
那疯子又犯病了!
对着水沟鼓捣啥呢?”
“啧啧,丹道废柴改行当泥腿子了?
还搞什么水利?
我看他是尿沟里照镜子——臭美!”
“谁说不是呢!
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
他们打死也想不到,这废物脑子里装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见识。
没系统没金手指怎么了?
丹皇玩剩下的边角料,搁这地儿都是降维打击!
日头越爬越高,晒得人脑门流油。
汗珠子顺着苏寒的下巴颏子,“吧嗒”、“吧嗒” 砸在刚修好的水渠边的新泥巴上,很快裂开几个黑点。
“喂!
那小子!”
一声闷雷似的粗吼炸开。
苏寒回头。
管药田的老王到了。
这人西十来岁,壮得跟个墩子似的,黑黝黝的皮,脸上褶子深的能夹死苍蝇,一看就是跟泥巴打了几十年交道的狠角儿。
老王抱着胳膊,铜铃大眼瞪着苏寒,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坨糊在自家田埂上的臭狗屎。
“瞎比划啥呢你?
谁让你动水渠的?
这药田是老子管的!
你这添乱的废物,滚远点!
再碰坏一星半点,老子抽死你!”
老王那嗓门,能把地皮吼得抖三抖。
苏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一点儿没慌:“改良下灌溉,王叔。
让水跑得利索点,苗儿喝得痛快。”
“改良?
就你?!
嗬……呸!”
老王一口浓痰啐在苏寒脚边,“毛都没长齐的废物点心,裤裆那点破事还没扯清,跑老子这儿装行家来了?
滚滚滚!
看着你就膈应!”
苏寒耸耸肩,也没争辩,扛起他那破锄头,溜溜达达走了。
留下老王对着那条被他七扭八挖修整过的水渠吹胡子瞪眼。
可打那天起,老王那铜铃眼是越瞪越圆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怪。
那几条被挖过的水沟,像是通了窍!
以前放水,这头咕嘟咕嘟冒,那头干得冒烟,老王得带着人来回跑断腿地查漏补缺。
现在倒好!
水闸一开,那水流得叫一个痛快!
一点不堵不积,溜光水滑地淌过每一块地皮,渗得那叫一个透!
原本蔫头蔫脑的玉骨草,没过两天都支棱起来了,绿油油的,瞧着就有劲儿。
更吓人的还在后头!
到了该采药的日子,老王带着人下田,镰刀刚下地,眼珠子就差点掉出来!
邪了门了!
那片地,以前种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边角料灵草,死个一半稀松平常。
现在倒好,密密麻麻长满了!
那些往年跟大爷似的要死不活、三催西请不肯长的“星灵草”、“凝血藤”之类的玩意,现在一个个长得贼肥实,叶子油亮亮的,个头窜得老高!
一眼望去,只见草,不见土!
一筐一筐又一筐!
老王那张刀枪不入的黑脸皮,第一次出现了裂缝——震惊得能塞进去俩鸡蛋!
他哆嗦着手扒拉扒拉这株,摸摸那株,最后一***坐田埂上,嘴里念念叨叨:“我滴个娘嘞……真他娘的邪门了……”粗粗一算,产量翻了足足一倍还挂零!
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一会儿就飞遍了苏家上下层,惊掉了一地下巴。
苏承志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堂屋里品茶。
手一哆嗦,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裤裆,烫得他差点原地蹦起来。
“什么?!
翻倍?
他搞的?!
这不可能!”
苏承志眼珠子都红了,脸上***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抽了几个大耳刮子。
他那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绿,最后定格在一片阴沉沉的紫胀。
震惊、不信,最后全化成了针尖一样的嫉妒和贪婪,死死攥着他心窝子!
“这小畜生…走了什么狗屎运?
那法子…那法子要是能攥在老子手里…” 苏承志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里面闪烁着骇人的精光,手指无意识地狠狠捻着衣角。
就在苏家上下为了药田炸了锅的时候,药田边的树丛深处,一只眼睛正死死盯着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特别是那个蹲在田埂上,依旧扛着把破锄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悠哉悠哉看热闹的苏寒,眼神冰冷得像条毒蛇。
一丝更深的算计和阴冷,藏在了晃动的枝叶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