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后

只因我不愿向他低头，就害我父亲被罢职，我兄长也被太学除名。

“怎么，你还妄想成为我的妻？”他再一次要求我给他做妾时。

我终于下定决心嫁给他那个昏迷不醒的兄长。

裴老夫人将传家镯子戴到我手腕上：“瑶娘，你若肯嫁于珩哥，我便替你兄长谋个差事，还能助你父亲官复原职。”

我应下了。

1裴周两家两姓结亲。

成亲当日，我被一顶红轿子抬入裴家。

我盖着红盖头辨不清方向，却清楚地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这周家小姐真要嫁给一个废人了？她不是和裴家二郎有婚约吗？”“裴二郎早就爱上相府千金，哪里还愿娶她做正妻？”“裴二郎和相府小姐刚订了婚，打算成亲那日也一并将周家小姐纳进去。”

“这周家小姐也是个豁得出去，为了能进裴府做正头娘子，竟然愿意嫁个瘫痪在床的废人！”我捏紧喜服，跟着前方牵引的小丫头来到正厅。

坐在正首的就是裴老夫人。

而原本该和我拜堂的新郎官，如今变成一只绑着红丝绸的大公鸡。

我的新郎裴珩自小就跟其父驻守边疆。

我和他也不过见过几面。

两个月前，我朝在边疆大胜。

可也是在这场大战里，裴珩变成了活死人，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而我为了周家，将自己卖给了裴府。

成婚前，父亲曾阻止我：“瑶儿，你父兄前途，不需要你的牺牲来铺路。”

“你不能嫁给一个废人，他——”可我打断了父亲的话：“父亲，他是英雄！我们受其恩惠，得以安宁度日，怎可羞辱他？”……公鸡上来，周遭的议论声更甚。

裴季的声音最刺耳。

“真是个贱人。”

我看不清，只依稀瞧见裴老夫人不停转动着佛珠。

拜完堂，我被一群人簇拥着带到婚房。

却不想，在半道遇到裴季。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娇媚的女子。

是他最近最宠爱的花魁娘子苏媚儿。

不久之前，裴季曾为给苏媚儿出气。

当众要求我向苏媚儿下跪道歉。

我不愿，他就以我父兄的仕途威胁我。

可我父兄已经因他被害得仕途尽毁。

若不是裴老夫人出面制止，我父兄早已入狱。

我不自觉捏紧手，朝裴季的方向颔首：“裴二郎。”

“裴二郎？你之前不是喜欢唤我裴季哥哥吗？”裴季松开搂着苏媚儿的手，捏住我的下巴。

我的红盖头差点落下。

幸而随行的小丫鬟机灵，帮我扶住了。

随从们知道在此逗留不符合规矩，但没人敢多言。

裴季掐得很用力，“真是个下贱胚子。”

说罢，他用力甩手。

我被那股力道带着踉跄好几步。

苏媚儿倚在他肩头娇笑：“瞧姐姐这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真是可怜啊，如此这般，倒不如直接做二郎的妾。”

她突然伸手扯开我的盖头。

我大惊，却也已经来不及。

凤冠上的珍珠流苏哗啦散落一地。

苏媚儿看了，笑得更开心。

随从们齐刷刷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急忙捡起红盖头，要披上。

裴季却猛地将我拉到怀里。

“当初不是说宁死都不做妾，你的志气哪去了？都嫁给我哥那个废人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那废人连床都下不了，你夜里……可会寂寞难耐？”我脸色发白，用力推开裴季。

“裴二郎请自重！”这时，喜婆突然从转角冲出来，“二少爷，老夫人传话说吉时已到，不可……”“滚！”裴季踹翻喜婆。

接着无情扯开我的发簪，黑丝如瀑倾泻。

“你以为嫁给我哥，我就放过你了？”他在我耳边低语，“你只能乖乖当我的胯下玩物——”2婚房里，裴珩穿着喜服，闭着眼躺在床榻。

我累极，躺在他身边，我轻声对他道：“裴珩，嫁给你挺好的。

不用在深宅大院里和其他女人争宠，不用担心年老色衰之后被你厌弃……”“这样也好，我们可以相守一生，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没注意到，裴珩的手指动了动。

裴珩曾经是威名远扬的大将军，他太耀眼了。

耀眼到我这个深闺女子也不免听说他的事迹。

传闻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曾血战三天三夜拿下敌方首级，还说山鬼遇到他都得绕路……想到这，我竟笑出了声。

想着想着已至半夜，我昏昏沉沉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门好似被推开。

我唤了声，“喜儿吗？”喜儿是我的陪嫁丫环。

可许久都没有喜儿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连忙坐起来。

黑暗中，裴季那种似笑非笑的脸，在月下形同恶鬼。

“你来作甚！你疯了？”我惊叫出声。

白日里裴季说的话我并未当真。

我怎么都没想到，他真的大胆到在我和裴珩的新婚夜里来找我。

裴季不慌不忙，将烛火点燃。

他那张带着点醉意的脸更加清晰。

我一步步后退，刚想大喊。

就被他猛地拽住一条腿，拉到跟前。

“滚啊，你这个畜生！”“畜生？可如今也只有我这个畜生可以让你欲生欲死。”

裴季将我牢牢搂进怀里，戏谑地看着我挣扎。

“你不用喊，到处都是我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救你？”我急得眼泪都出来。

在我身侧，裴珩依旧昏迷不醒。

而我这个新婚妻子正在被他的庶弟轻薄。

裴季力气很大，挣扎间，我的衣裳已经凌乱。

我绝望吼着：“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放了我？”“因为，你是我的人。”

“可你已经有了柳芙，她将来会是你的妻子，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提到柳芙，裴季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可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浓烈的偏执和势在必得的疯狂。

他凑在我耳边。

“可是，阿瑶，我也喜欢你啊，我不能接受你嫁给旁的男子。”

“喜欢？你真可笑，你不过你为了羞辱你的哥哥。”

闻言，裴季脸色剧变。

他用力将我甩下床，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他面容扭曲，可眼泪却落了下来。

看着割裂又矛盾。

“你为什么不听话？你为什么要提那个废人？”“我恨他，我从小就恨他，凭什么他是族人寄予厚望的嫡子，我却只配捡他不要的。”

“他都已经废了，祖母还是偏袒他，不愿让我承袭世子位。”

“我偏偏不让他们如意，裴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你的任务不就是为裴家传宗接代吗？那我来满足你。”

裴季疯了。

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

明明曾经他也是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后来，他无意间知道自己的生母只是个青楼女子。

那之后他就变了。

整日招猫逗狗，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

认识柳芙后，倒是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

可订婚之后，他就又暴露了本性。

3我想，柳芙应是后悔了。

和当初的我一样后悔。

可他们的婚约是皇上赐下的，哪里能轻易解除？我的头磕在桌角，涌出鲜血。

恍惚间，我好似看到了曾经那个待我一心一意的少年……当初裴季和我也算两情相悦。

他也曾对我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可誓言终究只是誓言。

再多的山盟海誓，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

人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誓言。

两年前，我周家还尚且风光。

那是裴季第一次遇见相府小姐。

只一眼，就夺了他的魂勾了他的魄。

那时，我就站在他身边。

可他眼中只有那马上驰骋的红衣少女。

后来，他们渐渐相熟。

他们一起吟诗作对，纵横马场，更会做一些看似荒唐又离经叛道的事。

譬如去逛青楼。

只是这事到底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柳丞相大怒，断绝了相府小姐和裴季的来往。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裴季心里彻底没了我。

他喝得酩酊大醉，对我说着醉话，“阿瑶，遇见柳芙我才知什么叫一见倾心，什么叫相思入骨。”

当时我就想明白，我不要再嫁给裴季。

可裴季却不愿意。

他说既然和他订了婚，我就是他的女人。

裴季成功和相府小姐订婚那天，开心跑来和我诉说他的喜悦。

“放心吧阿瑶，柳芙乃大家出身的贵女自有容人的雅量，她自会待你和善。”

“我亦是喜欢你的，可你莫要恃宠而骄，想要欺负柳芙。”

“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了你，你要晨昏定省……”我从未答应做他的妾。

可裴季已经将我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还生怕我这个“小妾”，会认不清身份，欺负他的妻子。

我曾嫉妒过柳芙。

现在只可怜她。

我拼了命地挣扎，“裴季，你冷静点！”“我冷静不了。”

裴季继续撕扯我衣服。

他眼睛通红，发了狂一样。

“你不会以为那个废物能救你吧？做梦吧，他可醒不来。”

“你是要毁了我吗？”我嘶声哭喊。

“对，就是毁了你。

我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愿意让旁人碰。”

裴季笑得癫狂。

我绝望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裴珩，泪水模糊了双眼。

裴季的手像毒蛇般朝我缠上来。

这一刻，我突然就倦了。

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些？今晚一旦让裴季得手，裴家也不会再容我。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和裴季同归于尽。

于是我发了狠，抓起遗落在枕边的发簪狠狠朝他刺去。

发簪刺入裴季的胸口。

我有些遗憾。

差一点就插入他的心上了。

“啊！”裴季惨叫松手。

望着还在滴血的发簪，裴季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

他怔愣好久，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你竟……真的要杀我？”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复杂的表情。

不甘的、惊愕的、痛苦的，以及癫狂的恨意。

“为什么？你竟那么恨我？”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

“明明从前我们那般好，明明我们曾……哈哈哈，你现在为了个废物守贞洁，要杀了我？”4裴季仰头大笑。

血沫顺着他嘴角流到下巴，在烛火下下泛着诡异的光。

“好得很！周瑶你有种！”说罢，他吹了下哨子。

几个蒙面黑衣人冲进来。

裴季挥挥手。

“将裴珩带出去，让那群有花柳病的女人好好伺候他。

我震惊瞪大眼。

“他是你哥哥。”

“世子之争，历来如此。”

裴季眼里斜睨裴珩一眼。

黑衣人已经将裴珩拖下床。

我疯了一样扑向裴珩，想要阻止他被带走。

可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敌得过他们？他们轻易就将我掀翻在地。

我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只能眼睁睁看着裴珩被带走。

而裴季这个始作俑者却踩着我的裙摆逼近。

“裴珩一心为公，应受万民敬仰。”

我抓着朝他嘶吼。

“可你却为了一己私欲，要让他身败名裂！”闻言，裴季猛地将我拽向跟前。

他的鼻尖抵着我的脖子，呼吸灼热。

“你应该爱我，不是吗？”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可指腹却轻柔地摩挲着我脖颈的皮肤。

像是回到我们相爱时亲昵的抚摸。

“阿瑶，我们曾发过誓，生同衾死同穴……”他盯着我，眼里爱恨交织得近乎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突然泄了周身的力气。

我想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裴季以为我愿意配合他了。

他笑着将我抱上床，“这样才乖嘛。”

“你也别指望裴珩有一天就醒来，你放心，他没有这个机会。”

我瞳孔骤然收紧。

裴季继续道：“有我在，他醒不过来的。”

“呵，没死在战场上是他命大，我可不愿意放过他。”

“祖母这个老不死的，还想让他开枝散叶？这是痴人说梦。”

“说到底，不就是嫌弃我生母出身不光彩！”我浑身发抖。

裴季的心狠手辣超出我的预料。

裴珩醒不过来竟然有他的手笔？这可是他的亲哥哥，是曾经在刺客手里救下他的亲哥哥。

记得那时，裴季眼里发着光。

虽然手臂上颤着包布却依旧神采奕奕。

那时他说，他将来也要成为像裴珩这样武艺高超的大英雄。

可那个少年，早就走失了。

他堕落、傲慢，虐杀成性。

我劝过他，却被他指着鼻子骂，将我贬得一无是处……在裴季俯身之际，我猛地咬住他的耳垂。

血腥味在我口中蔓延。

裴季吃痛地暴起，反手给了我一巴掌。

“畜生，你还想当世子，你也配？”我的脸颊瞬间肿起，可内心却涌起一股快意。

“贱人！”裴季咬牙切齿，像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鹰唳。

我和裴季皆是一怔。

只见一只老鹰正停在窗棂上——那好像裴珩专属的传令鹰！“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裴季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外已经传来兵器交接的声响。

门“砰”地被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