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是落下来的,是砸下来的,带着要将人间彻底淹没的狂暴,劈头盖脸浇在方远身上。
单薄的青衫早已湿透,紧紧贴着皮肤,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水。
脚下的泥浆粘稠得如同沼泽,每一次拔脚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溅起的冰冷泥点糊满了他的裤腿和那双早已辨不出颜色的布鞋。
夜黑得如同浓墨泼洒,只有惨白的电光偶尔撕裂天幕,瞬间照亮前方扭曲狰狞的树影和泥泞不堪、仿佛永无尽头的山路,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隆隆的雷声贴着地面滚过,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方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视线模糊。
他不敢停下,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淋下去,怕是要冻死在这雨夜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道惨白的光晕刺破了浓密的雨帘,在前方山路的拐角处幽幽亮起。
白灯笼。
两只硕大的白灯笼,在肆虐的狂风中剧烈地摇晃着,像两颗悬吊在黑暗中的、没有瞳仁的惨白眼珠。
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雨雾中晕染开一片诡异的光团,勉强照亮了灯笼下紧闭的、斑驳的乌木大门。
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匾额,隐约能辨认出两个厚重的墨字——“方府”。
“方府?”
方远心里咯噔一下。
同姓?
在这荒僻得鸟兽绝迹的山坳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比这冰冷的雨水更甚,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然而,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倾盆暴雨,前方是唯一可见的光源和遮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心头那点突兀的疑虑和不安。
他咬咬牙,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踉跄着扑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门环冰冷刺骨。
方远用尽力气拍打着沉重的兽首门环,铜环撞击门板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和急促。
“有人吗?
行路遇雨,求借宿一晚!
行行好!”
他嘶哑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门内沉寂了片刻,仿佛那宅邸本身也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就在方远的心沉下去,准备再次拍打时,“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厚重的乌木大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是个老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样式古旧的灰色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