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江水拍打着“浪里钻”的铁皮船舷,声音闷得像垂死者的喘息。
船舱里一股子散不掉的腥气,混着柴油味儿直往我鼻子里钻。
我缩在角落那张嘎吱作响的破木板床上,手里攥着那根玩意儿——祖上传下来的捞尸绳。
绳子又黑又沉,不知浸过多少尸水和岁月,油亮亮的,几乎看不出原本麻线的本色。
指头粗,盘起来沉甸甸一大捆,触手冰凉滑腻,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皮。
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腐味儿,早就腌进了绳子的骨子里,怎么洗都洗不脱。
祖父咽气前那几天的模样,刀子一样刻在我脑子里。
他枯槁的手死死扣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浑浊的眼珠子死死钉着我,嘴唇哆嗦着,反反复复就那几句,带着浓重的江上口音:“三川…娃儿…记住喽…三不捞!”
“浮尸直立,不捞!”
他干瘪的胸膛急剧起伏,“那是水鬼顶着尸壳子…勾魂索命的!”
“水鬼叩船,不捞!”
他喉咙里发出拉风箱似的嗬嗬声,“那是怨气沉底的…要拉替身…下水!”
“子时唤名,不捞!”
最后这句,他几乎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来,眼神里全是刻骨的恐惧,“听见自己的名儿…千万别应…那是…阎王爷…在点卯!”
他说完这几句,眼里的光就像被风吹灭的油灯,一下子散了。
扣着我手腕的手,也松开了,软塌塌地垂在床边。
临终遗言,字字带血。
可那根承载着祖辈无数秘密和禁忌的捞尸绳,最终还是沉沉地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成了陈家“浪里钻”的新主人,也成了这根冰冷绳索的囚徒。
船舱顶那盏昏黄的小灯泡,电压不稳地跳了两下,滋啦一声,彻底灭了。
黑暗像个巨大的、湿冷的布袋,猛地罩了下来。
窗外,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顶棚上,由疏到密,很快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
老天爷像是捅漏了天河,江水在雨鞭的抽打下,不安地翻腾着,发出低沉的咆哮。
整个“浪里钻”都在这狂暴的雨幕里摇晃起来,像个无助的醉汉。
就在这天地混沌、雨声鼎沸的时刻,角落里那个落满灰尘、许久没响过的老式电话机,突然像垂死挣扎的活物般,爆发出尖锐刺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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