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海此时还有一丝的意识,感觉到有只毛茸茸的大手贴到他脸上,心下也是猛然一惊。
这时候随便一个有大爪子的山牲口都会要了他的命!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交代了。
心里涌动着这个想法,唐山海双手缓缓捏成拳头,猛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也使出浑身力气举起了拳头,刚要朝对面砸过去,却看到一张满是泥垢的脸。
是人!
唐山海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顿时落了下去。
“嘿嘿嘿……”
这人戴着一只脏兮兮的毛皮手套,正将手搭在唐山海的脸上,龇着一排小黄牙,正直勾勾盯着他。
“傻蛋?”
傻蛋是大东村出了名的大傻子流浪汉,不知道是谁家的,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甚至没有人知道也没人关心他在何处落脚。
不管春夏秋冬,村子里总有他的身影。
不是在捡垃圾,就是在捡垃圾的路上。
奇怪的是,在这个家家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根本不可能将吃的扔出去。
傻蛋是怎么活下来的?
“嘿嘿嘿,大袄子给你,穿了大袄子就不冷了……这大袄子不破,一点都不破……嘿嘿嘿……”
傻蛋一边傻笑着,将胳膊下夹着的一个破棉袄盖在了唐山海的身上。
那油黑的棉袄满是窟窿,露着黑黄混杂的棉絮,上面还有些不明的小黑点,大概是些被冻死的虱子。
唐山海对这个破棉袄再熟悉不过。
上一世时,不知道有多少次,傻蛋拿着这个破棉袄跑到村西的破房子里。
一看到唐山海就把这破棉袄塞到他手里,然后嘿嘿傻笑着离开。
每一次,唐山海都是万分嫌弃地给扔出去。
很多时候,他在那破屋子里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地上有一堆烧过的炭灰。
其实他知道,那些炭火是傻蛋半夜弄过去的,可自己上一世时却从来都没感谢过这个傻子。
反而是一脚踢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
此时的唐山海直勾勾看着傻蛋,忍不住在想,如果没有傻蛋,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在那个破屋子里冻死多少回了。
这一次,又是傻蛋救了自己!
“傻蛋,谢谢你!”
唐山海一只胳膊撑着身体,吸了吸被冻的快要流出来的鼻涕。
“嘿嘿嘿,大鼻涕鬼儿,大酒包……你是个大酒包,和我一样是个大酒包,哈哈哈……”
“哈哈……”
唐山海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不是对傻蛋的嘲笑,而是一种老朋友久违的感觉。
是心里对傻蛋满满的感激。
“哈哈哈,你个大傻子……”
傻蛋把破棉袄往上拉了拉,指着唐山海笑出眼泪来。
接着,一秒间收住笑,伸手就将唐山海从地上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人往自己身上扛。
“哎你……”
不等唐山海说什么,人已经被扛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唐山海发现,这小子力气可真大!
就算自己现在瘦的皮包骨,那也是一米八的大个子,光这副骨架子也得一百一二十斤。
傻蛋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给扛了起来。
本想劝他把自己放下来,可此时的唐山海是真没力气走回去了。
就这样,傻蛋一肩上扛着唐山海,另一只手拖拽着那捆木柴,朝村子里走去。
傻蛋一边走,嘴里一边叨咕着:“刀了个刀老了个刀,老刀刀了个老楞吧,老山炮是个老土能,老土能弄(nèng)了个老老等……”
唐山海听着这一串话,顿时眼前闪过几个人影。
这傻小子说的这番看似顺口溜的话中,包含了整个万泉镇五村中,四个村子的老猎户的外号。
老了个刀,就是沿江村那个有名的六指老猎户,外号叫老刀的焦大群。
这年代的东北人管老鹰叫老楞,傻蛋说的老楞吧,正是三公里村的猎户老楞王李得久。
老山炮便是跑山打猎时搞地炮最有一手的,安南村的张大栋。
而老等则是温泉村的孙国建,传言这老家伙曾在这附近某片树林里打死过一只老虎。
在东北地区,秃鹫既被称为座山雕,也被叫做老等。
这四个老猎户在整个清抚县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
傻蛋说的这段顺口溜,无论是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唐山海从来都没听到过。
难道这顺口溜是他自己编的?
如果真是他编的,哪怕是从什么人那里听来的,也都能证明,傻蛋其实很有可能以前并不是个傻子。
傻蛋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唐山海并不清楚。
不过,傻蛋说的顺口溜倒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雪貂的心脏对于母亲的病来说,就只是味药引子,真正起作用的是猪砂,地黄,当归黄芪等。
大冬天不可能挖到当归和黄芪等草药,那几个老猎户手里却有可能会有野猪宝。
野猪宝又叫野猪黄,野猪砂,是野猪的胆囊或胆管结石。
其形成条件苛刻,并不是所有的野猪胆囊或胆管里都会有。
即便是在这个年代,野猪砂也是十分稀有珍贵的。
要买,不现实,唐山海手里分币没有!
但唐山海今天所逮到的雪貂的毛皮,或许可以拿来去跟那些老猎户换一丁点野猪砂回来。
这一路上,唐山海的脑子里都在思量着这个问题。
一直上了村子里小路,傻蛋这才把唐山海放了下来。
“嘿嘿……你回家,我回家……我要回家喽……”
傻蛋龇牙朝着唐山海笑笑,一把扯下他身上的破棉袄,蹦跳着就要离开。
“傻蛋,你知道老等,老刀,老楞王和老山炮他们,谁手里有野猪砂吗?”
“野猪杀……杀野猪……老刀杀猪,咴咴咴……嘿嘿……咴咴咴,杀一个猪蛋蛋……”
傻蛋拍两下巴掌,甩着手里的破棉袄消失在风雪之中。
“难道,沿江村的老刀手里有野猪砂?”
看着傻蛋的背影,唐山海喃喃说道:“傻蛋,要是有可能,我也想治好你的傻病……”
他搓了搓手掌,打算先把东西送回家,再带着雪貂毛皮去一趟沿江村。
到了胡同口,就看到姜桃桃正搓着手在那里跺脚踱步。
时不时的还朝手心里哈一口气,再看看村路两头。
当她看到唐山海的时候,一下子停止跺脚和搓手的动作,像是怔了怔神,转身就往回跑。
这丫头是在等着自己回来吗?
进了胡同,唐山海就听到了三姐唐晓敏的声音。
“那个丧良心的真回来了?”
等唐晓敏迎出门的时候,唐山海也已经到了门口。
“山海,你真去砍柴火去了?”
“可不咋!我还弄了点吃的。”
“还有吃的?”
唐晓敏不知道在心里骂了他多少遍。
她因为担心母亲和姜桃桃,硬是没敢跑出去找人。
不过,现在好了,这小子还真回来了!
唐晓敏不知道有多高兴。
“冻坏了吧,快上屋里暖和暖和……”
也不知是在外面冻久了的原因,还是这屋子里已经有了些温度,唐山海只感觉脸上热乎乎的,身上的寒气正在向外释放。
姜桃桃端来脸盆,那里面冒着腾腾白气,又将一条洗得发白的手巾塞到唐山海手里,转身进了屋子。
唐山海也不急于一时对这小媳妇说感谢的话。
“三姐,这肉你洗洗炖了,我出去趟,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