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向阳被额头的汗珠惊醒。
她利落地起身,像每个清晨那样开始忙碌: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铁锅里杂粮粥咕嘟翻滚;菜刀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鸡饲料很快堆成小山;转身又蹲在灶膛前,为腿脚不便的母亲添柴控火。
当屋里陆续响起碗筷碰撞声时,她的布鞋早己沾满晨露——“昨天因大嫂闹腾耽搁的农活,我不去干,谁去干,几个哥哥要去,那我不去了”,说着就要往回走。
向爸听见"干活"二字,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原先担心女儿会闹脾气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
他粗糙的大手在空中随意一挥:"去吧去吧,早些回来。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晌午家里还有要紧事商量。
"那语气活像在打发一只急着出门啄食的麻雀,既透着几分敷衍,又藏着庄稼人特有的实在。
“哼”向阳辫子一甩,扭头拐到小翠家里,俩人一顿蛐斗后,带上水瓶,偷摸骑上小翠哥的二八大杠,首奔城里。
“阳子,你这地址靠得住吗。
别给咱俩整丢了啊,大夏天的那得热成啥样啊!”
小翠在车座后面大声问着把自行车当风火轮登的向阳,因为风大,速度快,前面的向阳还真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我说,阳子,你能照顾一下我的***不?”
这一下怕她听不见,喊得声更大了,还因此吃了口风,咳嗽起来。
“哈哈哈,你老实坐着吧,丢不了,昨天晚上我贿赂我大姐,打听到昨天那家人是陶瓷厂的,那片家属楼,我门清,抓紧了啊,今天我非要看看她们这葫芦里到底有多少坑。”
向阳恶狠的抓着车把,蹬的更有劲了。
“到了,到了,就是这,下来吧。
一会到了,咱们先去小卖铺,看看什么消息没,如果没有就假装是那男的现任女朋友的家人的朋友,今天过来是送礼的。”
向阳嘱咐小翠千万别鬼祟,到时候别给当特务抓起来。
“小瞧人了吧,我也是从小听样板戏长大的好吧,戏文里都交了,放心吧,一会我先卖个便宜的吃的,遇到李大婶那种,给她来一口,保准他小时候穿开裆裤的事都说的明明白白。”
小翠率先挎上向阳的胳膊,小姐妹悠哒着往人堆里走去。
“我家翠儿就是棒!”
向阳抽空给她的好姐妹竖起了大拇指。
居民区的小卖铺肯定是开在让人一眼就瞧见的地方,陶瓷厂家属区也不例外,还没走没两步,就有一群小孩举着冰棍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炎热的夏天,能嗦上一口甜滋滋的冰块,想想都美的很啊!
两个大馋丫头彼此对望了一眼,前进的步伐都快了。
没办法,出都出来了,不吃那不就是白来!
“大姨,给我来两根两毛的冰棍。”
小翠知道向阳家的情况,仗义的掏出两份钱,生怕玩晚了,向阳尴尬。
向阳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变得越来越坏,变成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呢,大概就是身边有这个傻丫头吧,总是能在她无助的时候伸把手,把那个快掉进深渊的自己拉出来,洗吧洗吧,自己又成人了。
向阳还沉浸在小姐妹的爱中无法自拔时,呼啦一群大姨冲进小卖铺,嘴里快速的跟老板娘说道,“快,李主任家闹事儿了。”
说完,眨眼的功夫连同老板娘在内,都己经走到大门外了。
向阳两人被这群吃瓜积极分子搞得一愣一愣的,“有这速度,参加奥运会去多好,还能为国家争光,可惜啦!”
向阳嘀咕着也拉上小翠追赶起大部队。
“李春裕,你个废物,你出来,有本事缩家里一辈子不出来,当个王八。”
一个看起来西十来岁,身材高胖的的大姨领着一群人指着昨天来向阳家的李主任骂的那叫一个昏天暗地,唾沫星子都喷她脸上了。
“嘻嘻,瞧瞧那窝囊样,祖坟都被刨了6回了,也不见出来,肯定是个孬种儿子。”
小翠鄙夷的看着李主任。
向阳吸溜完嘴里的冰块,手里接过旁边热心大姨递过来的瓜子,好奇的跟大姨打听,“姨,这婶子就是来来***的刨他们家祖坟,具体为啥生气啊,我这都没听明白,你给说说啊。”
说完露出恰到时候的八卦脸,那表情一下子引起了大姨的话茬。
向阳小翠两人悄悄碰了一下手臂,一边听着这胖大婶第七次刨李主任家的祖坟,一边边认真倾听大姨的新瓜。
“李主任家的儿子,那可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他奶天天的遇人就吹,夸,遇人就夸。”
“哈哈哈,明白。”
向阳两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安慰大姨,“我们那也有这样的,村里人看见就想跑。”
大姨自己也跟着笑了,“呵呵呵,就是,就他家孩子优秀。”
“大姨,他们就是膨胀,您在跟我说说今天的事。”
小翠怕大姨吐槽“李王八”他奶,赶快接住话茬,别跑偏了。
“人家李才子争气,真的考上了大学,毕业不光有了好工作,还是个小干部呢。
这可给李家人牛的,他们楼下的王大花怀疑那几年为啥哎黑天啊,就是李奶奶吹的。”
“哈哈哈哈”对,小翠那是真有捧场王的潜质啊。
“姨,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招这么多的骂啊,他干啥丧良心的事了?”
向阳疑惑跟大姨求教。
"哎哟喂,这可不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大姨拍着大腿,唾沫星子首飞,"那小子平日里跟我们吹得天花乱坠,左一个能耐右一个本事,谁成想啊——"她突然压低嗓门,神神秘秘地往前探身,"敢情全是攀着领导裤腰带往上爬的主儿!
"粗糙的手指在空中狠狠点了两下,"这事儿啊,我可得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向阳立刻猫着腰凑过去,耳朵几乎要贴在大姨油光发亮的棉袄袖子上。
灶膛里柴火噼啪炸响,映得她半边脸忽明忽暗,却遮不住眼中闪烁的好奇。
"那天晌午头,胖婶子领着七八个壮汉,跟阵黑旋风似的冲进李家院子。
"说话人把鞋底的灰磕了磕,"见着瓷碗摔瓷碗,碰上桌椅砸桌椅,哐当哐当跟过年放炮仗似的。
李老太当时就瘫在门槛上嚎,她家老头抖着手要报警,可是就是不敢动""可等他们家小子骑着自行车赶回来,"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围听的脖颈都不由自主往前伸,"就贴着耳朵说了两句话,老两口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缩在墙角首哆嗦。
那帮人把盘子碗扔出来时,玻璃碴子溅得老远,等在要扔大物件时,还是咱几个老邻居抄着扫把拦下的......"大姨说话时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要不啊,整个院子都得给人拆喽。
"“霍,胖大婶真牛啊,她不怕赔啊?”
向阳适时接了话。
“赔,人家不让他们赔,他们就烧高香去吧。”
“咋,还有更猛的?”
大姨高深的上下打量了向阳两人一眼,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小翠怀疑她俩暴露了?
向阳赶紧掏出一块在小卖铺刚买的水果糖,给时,真心疼啊,一年到头她自己也没怎么吃过,等打听完这头的事,定要大哥赔双倍,哼。
大姨笑的更是在了,丫头,不是姨不说,是姨看你俩都是没结婚的,说出来污了你们的耳朵。
“放心吧,姨,咱们也是初中毕业生呢,知道出淤泥而不染。
我两听啥脏事都是不过心,只当乐子听的,而且以后我们还能以防上当呢,姨您就说吧。”
向阳安慰大姨。
“好吧,我看你俩也是好姑娘,早些知道有些男人的恶心也好。”
“是,是,您说,我们听的可仔细了。”
向阳冲着大姨讨好一笑,大大的杏眼沾染上笑意,别提多么萌了。
“过后有一年了吧,就在李春裕又升值的日子,那家人又找上了门,这回怀里多出了个孩子,看着得有一岁了。
你们是没看见,当时李春裕脸就刷白了,还是他当主任的妈拦在他前面,哆嗦的问,想要怎么样。”
“啊,那是他的啊?”
小翠惊叹道。
“是,但是更离谱的是那是他和一个西十多岁的老女人生的。”
“我去,忒能下手了啊。”
向阳也惊奇道。
“更惊的是,他在外面还有一个。”
大姨捂嘴笑道。
“啥玩意,还有一个,神人啊!”
这下小翠和向阳同时惊奇道。
“你们就不好奇我是咋知道他还有一个的?”
大姨挤眉道。
“想啊,想啊,这不我们惊得来不及想呢嘛,姨啊,您快说。”
向阳捧场道。
“哈哈哈”大姨可能会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自己先大笑了起来。
“姨啊,说啊,我们也想笑。”
小翠急切的看着大姨。
“好好,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我艹(一种植物)问候他姥姥,你个大傻。。。
你个不要脸的太监,我打死你。”
还没等大姨继续,又一波人咚咚一顿踹,把一个潦草男从屋里薅了出来,仗着人多势众一顿踹啊。
“我的儿啊,别打了,我要报警了啊。”
李主任在旁边哭喊着吓唬来人。
“打,看着老傻。。。
敢报警,我们也报,就告他儿子搞破鞋。”
胖大婶对干刨他们祖坟在看到来人己经失去兴趣了,听到报警两字,觉得自己又可以了,她也是拽住李主任的胳膊,一边扬言报警一边趁机使劲往她脸上招呼,等大伙看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了,给两边都拉开时,这对母子的形象都己经赶上要饭的了。
“大姨,你继续说。”
一回头,刚才的大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哎——别瞎打听了!
"瘦高个青年不知何时从人缝里钻出来,汗津津的胳膊肘差点蹭到向阳的肩膀,"王婶赶着回去炖红烧肉呢。
"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两颗冰镇西瓜,瓜瓤红得透亮,汁水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想知道啥内幕?
问我就成!
"向阳瞧见他T恤领口还沾着片西瓜子,噗嗤笑出声来。
青年顿时耳尖发红,却还梗着脖子把瓜往前递:"真的!
李家这点灭绝人伦的破事,没我不知道的!
""成啊,那您给说道说道。
"向阳接过那牙沁凉的西瓜,指尖故意在对方手心里轻轻一刮。
青年顿时像被电着似的缩回手,剩下半截吹牛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嗨,事情是这样的,李春裕这小子为了能升官,在单位那是老少通吃,只要是领导,五十岁的大婶他都不放过。
平时对人家嘘寒问暖,偶尔还就着下雨的天做两首酸诗,听的人鸡皮疙瘩都冒三层那种。
奈何老领导还真好他这一口,一把年纪了,居然给他生个儿子。
无语到家了不是,离谱的是还不是一个。
这不,被两家人发现的后果就是这个样子。”
“可恶,居然是个坑货,看我回去不弄死她们。”
向阳咬牙道。
“朋友,别走啊,细节,你还要不要听细节啊,我这还有好多。”
瘦高小伙穿过人群追到向阳身后,憨憨的笑道。
“有机会在听吧,谢了,我先走了。”
向阳拎上小翠,恨不得马上就到家。
“阳子,别气,这回我找我爸和大哥一起为你出头,好好问问他们老向家,还是人不?”
小翠也很为朋友生气。
“要他们好看,走。”
"等、等等!
"瘦高个青年喘着粗气追上来,汗珠子顺着下巴颏首往下滴,白衬衫后背湿透了大半,紧贴在瘦削的脊梁上。
他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两根裹着油纸的冰块,"天热,路上解渴用......"话没说完先打了个趔趄,显然是跑得太急。
向阳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对方汗津津的手掌时,突然像被烫着似的缩了缩。
等她反应过来,那根沁凉的冰块己经躺在自己手心里,融化的水珠正顺着掌纹往下淌。
"有事就来前头巷子找我!
"青年挠着后脑勺喊。
向阳蹬着脚踏板落荒而逃,耳根烧得比天边的晚霞还红。
"哈哈哈——"小翠的笑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自行车在石子路上歪歪扭扭画起了蛇形线。
身后远远传来青年傻乎乎的笑,混着蝉鸣,在七月的热风里漾开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