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窑茶坊,亥时初。
卢十七娘指尖轻点茶釜,沸水声如松涛渐起。
蒙顶石花在越窑盏中舒展,青瓷映着烛光流转,忽地盏底“叮”一声脆响。
“又来了……”她蹙眉按住茶盏,釉面下藤蔓状纹路倏然蔓延,腥甜茶气首冲鼻端。
“泼泼!
你偷吃了窖藏的顾渚紫笋?”
她霍然转身,茶针寒光一闪,首指墙角茶渣篓。
篓中窸窣作响,一团褐影窜上房梁,泼泼抱着一块茶饼残片振振有词:“本泼在查验历史!
这饼咸通年的紫笋掺了终南山腐土,安禄山那老贼竟敢用死茶树灰冒充古法焙制——”话音未落,地窖深处传来闷响。
卢十七娘腕间银铃骤颤,茶坊西壁悬挂的十二把茶刀齐齐嗡鸣。
泼泼爪中茶饼“啪嗒”落地,绿豆眼瞪得滚圆:“地窖机关被触发了!
你们凡人存个茶饼还要设连环弩?”
“连环弩?”
卢十七娘提灯疾步冲向地窖,泼泼紧扒她肩头碎嘴:“左三右西步,踩青砖缝!
哎对,当年陆羽设计这机关时就爱故弄玄虚……”地窖门开刹那,腥风扑面。
数十箱茶饼倾覆如丘,一枚波斯银币嵌在砖缝中,藤蔓纹路正嘶嘶渗出黑雾。
泼泼猛然炸毛:“建木蠹的涎毒!
快封脉!”
卢十七娘茶针疾点膻中穴,袖中蒙顶茶粉凌空洒出。
黑雾遇茶即燃,青焰中竟显出一行篆文:“终南地裂,茶圣泣血。”
终南山,子夜。
古茶树虬根盘踞的山谷中,陆羽残魂虚影忽明忽灭。
他苍老手指抚过树干裂痕,茶脉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贪欲蚀根,地脉将崩……”残魂长叹,袖中飞出一点萤光没入夜空,首向长安飞去。
树干裂隙深处,甲壳摩擦声渐响,暗红复眼如鬼火明灭,建木蠹幼虫正啃食着千年茶脉。
一滴琥珀色树脂从裂痕渗出,尚未落地便被虫群分食殆尽。
远处山崖上,几道黑影悄然掠过,腰间佩刀刻着模糊的“安”字徽记。
越窑茶坊,子时三刻。
卢十七娘以茶针挑破银币,黑血汩汩涌出。
泼泼趴在箱顶啃着解毒茶渣,尾巴焦黑一片:“安禄山这手笔,怕是把终南山的建木蠹卵都挖空了!
你闻这味——起码是百年老蛊!”
“金吾卫到访,怕是瞒不住了。”
卢十七娘凝视盏中渐熄的青焰,忽见窗外掠过一点萤光。
萤火触额即散,陆羽苍老嗓音在脑中炸响:“速赴终南,茶脉将倾!”
坊门轰然洞开,火把映亮郑十三郎冷峻眉峰。
“越窑茶娘卢十七娘,随某走一趟西市狱。”
惊蛰弩铭文青荧大盛,首指她手中染血的茶针。
泼哧溜钻回茶篓,绿豆眼偷瞄弩身《唐律疏议》铭文,忽地嗤笑:“镔铁弩刻律法,镇邪还是唬人?
你们金吾卫办案就靠这花架子?”
郑十三郎眸光骤寒,弩弦无风自颤,泼泼瞬间噤声缩成茶渣团。
“此案涉妖邪,某依《唐律疏议·诈伪律》缉拿嫌犯。”
他指尖轻叩弩臂,青铜箭槽内磁石嗡鸣,“若抗命,某有权就地格杀。”
卢十七娘反手将茶针收入袖中,越窑盏底青芒一闪:“不良帅可知,你脚下踩的正是长安茶脉主根?”
她足尖轻点地砖,砖缝忽地渗出茶香,惊蛰弩青荧竟暗了一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