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正有技艺人在表演喷火绝技，里一层外一层的围观者连连叫好，无人留意到深巷处的歇斯底里。
“滚开！
再乱看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穆荧听出圆脸少女叱责中的色厉内荏，还出不出面？
她手里折了根枯枝，一边戳墙头的碎石一边犹豫。
若是最后一无所获，她暗中将人打退便是，无甚必要再出面了......“滚啊！
别碰我们！”
穆荧叹了口气，腹中空虚，她不能半途而废，还是得争取一番。
她扔开枯枝，重新跃回地面。
火把照亮了她脸上的面具，在数双惊惧的眼神下，她利落地敲晕了在场的全部男性。
圆脸少女紧紧搂住方才便没了声音的同伴，身上打着颤，眼里泪光闪闪。
看着着实可怜。
穆荧拍拍手，轻咳一声，而后在少女的注视下，邀功似的竖起两根细长的手指，“我救你们两次了。”
对面依旧无反应。
吓傻了？
穆荧又等了片刻，最后无可奈何，决定放弃这笔酬金。
她刚准备离开，身后终于传来动静。
“这位……女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等等。”
穆荧迅速回身，“谁说无以为报？
我要银子。”
站起来朝她施礼的圆脸少女顿时呆愣住了。
穆荧干脆伸出一只手掌：“我救人，你给钱，咱们银货两讫。”
少女下意识往袖兜里掏了掏，结果掏了个空，她这才想起来荷包是在彩蝶身上的。
彩蝶......她扭过头去，眼泪不禁又扑簌扑簌往下掉。
“哭什么？
又没死没残。”
穆荧有点不耐烦了，“你若给的银子足，我替你们把跑了的那两个畜生找出来杀了便是。”
名唤彩蝶的少女不知被哪个字眼***到了，只见她猛地抬头，手里摸到块瓦片便用力往自己颈上割。
“彩蝶！”
圆脸少女惊呼着扑过去。
穆荧迟疑了一瞬，撇撇嘴闪过去打落她手中之物，最终只在她颈上留下一道细长血痕。
“为何要寻死？”
她垂眼看她。
彩蝶嚎啕大哭：“我怎能活下去！”
圆脸少女重新抱住她，跟着她哭，“无碍的......无碍的......有我呢。”
穆荧退开两步，歪头看她们，“你们真奇怪，受欺辱不寻复仇，却在这儿寻死觅活。”
听到她的话，圆脸少女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说得对，我要买那两个畜生的命！”
穆荧听到这里总算高兴起来，“你也不算太蠢。”
她掰着手指算账，“救命钱加上买人头钱，我想想......”没等她想好，巷子外由远及近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那是北衙禁军的声音，她分辨得出。
她可不想跟这群比恶霸还恶霸的吃皇粮的兵撞上，于是当机立断报了个数目，“那就二十两银子吧，有吗？”
二十两银子够她用上一整年，她觉得很合理，但一般人上街怎会揣着二十两现银在身上？
只听圆脸少女局促地回复道：“我现下没有，不过我乃怀化大将军府里的楚云霓，必不诓你，你日后来府中找我拿便是。”
啊......结果竟是一笔赊账。
马蹄声己到了巷口，穆荧来不及再说其他，脚下施力，几个起落消失在夜空中。
有人跳下马，大步流星步入巷中，宽大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线条。
“阿霓！”
楚云霓看到出现的熟悉身影，哽咽道：“三哥！”
巷子里的这番动静，引来了阵势浩大的皇城禁军出动，沿途有人见势不对，纷纷退避，转眼间，熙攘的街道空了一半。
贵人家的女眷们皆闻讯早早躲回了府中，城北人心惶惶，城南却热闹如旧。
穆荧站在一家馄饨摊的不远处，眼神时不时飘向锅里煮着的那一个个皮薄馅厚的大馄饨。
她今日天刚暗下来便出了门，晚膳只喝了些稀粥，挨到此刻，肚子扁扁的。
但她腰上看似鼓鼓的荷包里，只剩下最后几枚铜板了。
她恋恋不舍地继续往前走。
城南与城北不同，花灯不那么多，样式更普通；人们衣着不那么光鲜，她身上的布衣不再显得突兀。
然而，戴面具的人也少之又少，她脸上那张可笑的猪头面具，再次招致了不少的窃窃私语。
“怎么会有姑娘家戴着个猪头脸？
莫不是脸比猪还丑？”
“不是啊，据说城北那边售卖的面具，就猪头最便宜。
你们瞧她，大冬日的只穿这么点。”
“何必学城北的贵人？
咱们这边压根不兴这一套。”
“那什么东施效什么嘛。”
“......”他们自以为的窃窃私语在她耳中如放大的蝉声，扰的人心烦，穆荧将手伸向腰上的荷包，正欲拿出些石子来教训这些嘴碎的人，忽觉有脚步声尾随于她。
她收回手，没有回头，心想，可算有新猎物主动上门了。
她故意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走去，腰上鼓鼓的荷包随着她的走动，晃来晃去。
“你在做甚？”
她等来预想中探过来的那只手的同时，也等来了一声冷冷的喝止声，紧接着是欲盖弥彰的狡辩声。
“没做什么。”
“那你手上是何物？”
“这位姑娘荷包掉了，我眼疾手快接住了，正想还她哩！
姑娘，姑娘！”
穆荧恼怒地转过身，欲对坏她好事的那人冷言冷语几句，不料对上了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就像久远记忆中的一张端方雅正、尤带些稚气的脸长开，变成如今这副仿若天人下凡的谪仙模样。
与周遭嘈杂喧乱的俗世格格不入。
她目光凝在那张脸上，首至其貌不扬的小贼用力挣脱了年轻公子的桎梏，腆着脸奉上新鲜到手的荷包：“姑娘，还给你。
可系好些，别再掉了。”
穆荧收回目光，无声地拿回这个作为诱饵的中看不中用的锦绣荷包。
见另一端的公子未做阻拦，小贼赶紧溜之大吉。
谪仙公子想必早己习惯各种打量，神情上无任何不虞，拱手朝她施了个礼，声音变得温和：“姑娘，荷包放好，莫再被人顺手牵羊了。”
说罢便越过她迈入前方人流。
穆荧站在原地，手里一上一下扔起了荷包，目送他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而后，她也抬起脚，继续在市集里游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