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压在龙脊山的峰峦上。
十七岁的阿野背着半篓刚采的草药,踩着碎石路往山脚下的村落走。
风穿过松林时带着哨音,他总觉得今天的山风里多了点什么——不是松脂的清香,也不是雨后泥土的腥气,而是一种……类似铁锈混着热雾的怪味。
“阿野!
快点儿!
你娘在村口等你呢!”
山下传来王大爷的喊声,声音被风揉得有些散。
阿野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龙脊村世代靠山吃山,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关于山的传说能从老槐树的根须讲到崖顶的云雾。
其中最老的一个,是说龙脊山深处沉睡着一条巨龙,山形之所以像卧龙,就是龙脊化成的。
大人们总拿这个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但阿野长到十七岁,除了偶尔在暴雨夜听见深山里传来类似雷鸣的低吼,从没见过任何跟“龙”有关的东西。
怪味越来越浓,带着一股灼人的暖意。
阿野皱着眉,走到山腰那片被村里人称为“乱石林”的地方。
这里的石头奇形怪状,缝隙里总藏着蛇虫。
他刚想绕开,脚边的碎石堆突然“咔嚓”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拱了出来。
阿野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半步,手按上了腰间别着的柴刀。
只见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被缓缓顶开,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还伴随着低沉的、类似巨兽喘息的声音。
他心脏狂跳,第一反应是山里的熊瞎子?
可这声音太奇怪了,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好奇心和莫名的勇气驱使他往前凑了凑,借着逐渐暗淡的天光,他看见洞口内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不是石头的冷光,而是一种……带着湿润光泽的、暗金色的鳞片。
“龙……龙?”
阿野嗓子眼发干,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老人们说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他下意识想跑,却听见洞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像是幼兽呜咽的声音。
那声音不像威胁,反而带着一种……痛苦?
阿野犹豫了。
他从小在山里长大,见过受伤的麂子、断腿的山雀,心软得很。
他握紧柴刀,试探着往洞口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问:“喂……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更清晰的呜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
洞口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阿野赶紧退开。
等灰尘散去,他看见一只……爪子?
从洞口伸了出来。
那不是熊瞎子的爪子。
那爪子有他的胳膊那么长,覆盖着暗金色的鳞片,每一片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金属,指尖的利爪闪着寒光,却在边缘处沾着暗红的血迹。
爪子无力地垂在地上,似乎受了重伤。
阿野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真的是龙?
传说里的龙?
可这爪子看起来……好像不大?
不像能掀翻山头的巨兽,倒像是……幼兽?
他想起刚才听到的呜咽声,壮着胆子又走近了些。
这次他看清了,爪子旁边的碎石上,有一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鳞片翻卷着,暗红色的血液正不断渗出来,滴在石头上,竟腾起一小股白汽。
那怪味就是从这血液里散发出来的。
“你受伤了?”
阿野放下柴刀,从背篓里翻出刚采的“止血草”。
这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止血效果最好,他以前给自家养的小狗用过。
洞里的生物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发出一声低沉的警告般的咕噜声,但并没有攻击。
阿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爪子。
龙鳞摸起来比他想象的凉,带着一种坚硬的光滑感,像冰凉的金属。
他把止血草嚼碎,轻轻按在伤口上。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龙血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暗红色的血液突然像活了一样,猛地窜上他的手指,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指尖首冲心脏!
阿野眼前一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龙吟,眼前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金色的龙在云海中翻腾,巨大的龙瞳俯瞰着燃烧的大陆,还有……一双充满痛苦和警惕的、暗金色的眼睛。
“呃啊——” 阿野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凉意中醒来。
天己经全黑了,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山尖。
他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洞口不远处,背篓滚在一边,止血草撒了一地。
那只爪子不见了。
洞口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阿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手指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龙血的痕迹,但他清楚地记得那股灼热的力量和脑海里闪过的画面。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还在怦怦首跳,身体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血管里缓缓流淌。
“阿野!
你死哪儿去了!”
远处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喊声,还带着火把的光亮。
“娘!
我在这儿!”
阿野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洞口,心里翻江倒海。
龙脊山深处,真的有龙。
而且,他好像……碰到了它。
他捡起背篓,朝着火把的方向跑去,身后的龙脊山在夜色中沉默着,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而阿野不知道的是,他的人生,从触碰到那滴龙血的那一刻起,己经彻底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山风再次吹过,这一次,阿野似乎在风声里,听到了一声极淡极淡的、带着一丝奇异亲昵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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