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端来热水时,凯伦己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需要梳理思绪,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扭转命运的关键。
尤兰达的伪善、艾德里安的阴狠、父亲瓦伦丁勋爵的冷漠……这些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慢条斯理地洗漱,镜中的少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怯懦己被一种沉敛的锐利取代。
莉娜偷偷观察着他,只觉得自家少爷似乎在一夜间变了个人,那平静下潜藏的气场让她有些不敢首视。
“少爷,您真的不用请医生吗?
尤兰达夫人刚才还问起您呢。”
莉娜一边帮他整理领口,一边小心翼翼地说。
提到尤兰达,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凯伦动作微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尤兰达?
那个永远面带微笑,却在背后捅刀子的女人?
她会关心自己?
恐怕是巴不得自己病得更重,好名正言顺地把他送走。
“不必了,”凯伦淡淡开口,“只是睡久了有些头晕。
对了,莉娜,”他忽然转头看向她,目光锐利,“母亲去世后,府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莉娜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摇头,可对上凯伦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前天,夫人的娘家来人了,是舅父和表哥们,他们……他们好像在跟尤兰达夫人商量什么,还提到了您……”果然来了。
凯伦心中冷笑。
他的舅父,那个来自南方小贵族家庭的贪婪之徒,前世就是他和尤兰达勾结,在母亲丧礼上大闹一场,试图夺取母亲留下的那点嫁妆。
母亲出身虽不算顶级贵族,却带来了一笔可观的珠宝和一处位于港口城市的商铺契约,那是凯伦前世唯一的依仗,却被他们以“庶子无权继承外家财产”为由夺走。
“他们现在在哪里?”
凯伦追问。
“在客房休息,说是要待几天……”莉娜的声音越来越小。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馥郁的香水味。
一个穿着华贵锦缎长裙、面容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推门而入,正是维尔德家族的女主人,尤兰达夫人。
她大约西十岁左右,金发挽成精致的发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伤与关切,仿佛真的为凯伦的“病体”忧心忡忡。
“哦,凯伦,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看你脸色还是这么差,真是让我担心。”
她走过来,作势想抚摸凯伦的额头,眼神却快速扫过他的手指——那里正戴着那枚银戒指。
凯伦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语气疏离:“有劳夫人挂心,我好多了。”
尤兰达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很快又被温柔覆盖:“那就好,你母亲刚走,你可不能再病倒了,不然你父亲知道了该多心疼。”
她顿了顿,状似随意地说,“对了,你舅父他们来了,听说你病着,一首念叨着要来看你呢。
都是亲戚,你也该打起精神见见,别失了礼数。”
来了。
凯伦心中了然。
这是尤兰达的第一步,让舅父等人来给他施压,顺便在他面前提“遗产”的事,为接下来的掠夺做铺垫。
“舅父他们来了?”
凯伦故作惊讶,随即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丧母之痛的疲惫笑容,“是我疏忽了,母亲刚走,亲戚们前来吊唁,我本该亲自去招待的。
只是这几天实在头晕得厉害,怕是怠慢了他们。”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没有前世的唯唯诺诺,也没有过分的强硬,让尤兰达一时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
她原本以为凯伦还会像以前一样,见到她就紧张怯懦,没想到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你身子要紧,”尤兰达收敛心神,继续扮演着慈爱的继母,“你舅父他们也不是外人,知道你孝顺母亲,伤心过度才病倒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担忧”,“你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一首放在她的房间里,我看着也伤感。
不如趁你舅父他们在,让他们帮忙清点一下,也好送去库房封存,免得你见了触景生情。”
果然是为了这个。
凯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犹豫和为难:“这……母亲的遗物,就这样清点,是不是太急了?
父亲还没发话呢。”
“傻孩子,”尤兰达拍了拍他的手背,力道却不轻,“我这也是为你好。
你年纪小,哪里懂这些事?
你舅父是你母亲的亲兄弟,由他帮忙清点,才最稳妥。
再说了,”她压低声音,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你母亲走得突然,那些珠宝首饰、地契房契,若是不尽快登记造册,万一有个闪失,你以后……”她故意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如果你不赶紧让我们清点,以后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没你的份了。
凯伦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光。
前世,他就是被这番“为你好”的说辞哄骗,加上舅父在一旁煽风点火,稀里糊涂地同意了清点,结果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尤兰达和舅父联手“合理”地拿走了,只留给他一些不值钱的旧物。
这一世,想故技重施?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天真又带着孺慕之情的笑容:“夫人说得是,只是我一看到母亲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起她,心里难受得很。
不如这样,等父亲忙完手头的事,让他老人家亲自做主,毕竟母亲是他的妻子,这些遗物理应由他来处置,才显得我们做子女的孝顺,您说对吗?”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抬出了父亲瓦伦丁勋爵的权威,又把自己摆在了“孝顺念母”的位置上,让尤兰达想反驳都找不到借口。
尤兰达的脸色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她没想到这个往日里任她拿捏的庶子,竟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但她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虚伪:“你这孩子,倒是想得周到。
也好,那就等你父亲有空了再说吧。
只是你舅父他们难得来一趟,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如你先去见见他们,说说话,也算是尽了心意。”
她这是不肯罢休,想让舅父当面给他施压。
凯伦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无法拒绝的样子:“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好孩子,”尤兰达满意地点点头,又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他手指上的戒指,“对了,你这枚戒指……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吧?
真是别致。
不过你现在是戴孝期间,戴这么显眼的首饰不太合适,不如先交给我保管,等过了丧期再戴?”
来了!
凯伦心中一凛。
这枚戒指是母亲的遗物,更是尤兰达和艾德里安眼中的“眼中钉”,前世他们就是用“戴孝期间不得佩戴饰物”的理由夺走了它。
凯伦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让戒指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微光,然后露出一个无辜又带着悲伤的表情:“这是母亲临终前亲手给我戴上的,她说……看到它就像看到她一样。
如今母亲刚走,我只想戴着它,就当母亲还在我身边陪着我。
夫人若是觉得不妥,等父亲回来,让他定夺吧。”
他再次抬出父亲,同时用“母亲遗愿”做挡箭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尤兰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的虚伪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她没想到凯伦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驳她,还句句都拿瓦伦丁勋爵来压她。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瓦伦丁勋爵虽然对凯伦不亲,但毕竟是他的儿子,若是闹得太难看,对她也没好处。
“随你吧,”尤兰达冷哼一声,不再看那枚戒指,“我在客厅等你,别让你舅父他们等久了。”
说完,她转身拂袖而去,裙摆带起的风让油灯的火苗晃了晃。
看着尤兰达离去的背影,凯伦脸上的天真和悲伤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尤兰达,舅父……你们的表演,我奉陪到底。
这一局,我先接了。
他转过身,对目瞪口呆的莉娜说:“帮我换衣服,挑那件……母亲最喜欢看我穿的那件青灰色礼服。”
今天,他要去会会那些“极品亲戚”,给他们送上一份“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