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北城的初春里,玉兰花开的正盛。
胡同里最多的便是遛鸟的大爷,见了面招呼一声:“遛儿早儿”“这天真好!"“可不是嘛!"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暗示着属于老北城的人气儿。
“哒哒哒"叶惊棠身着杏色束腰旗袍,踩着小羊皮鞋,拎着小皮箱走在这条她刚刚扎根下的里弄上,来来往往的老辈子人瞧着她这身行头免不得多问几句”小妞,出去啊?“"嗯,要走了。”
对方微微颔首,叶惊棠莞尔一笑,便走了。
她与这些个老人并不熟,她是前两个月从徽州来的,换句话说是逃难来的,她出生于一个徽商世家,祖上宋代发家自明代至鼎盛。
她受过极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父母恩爱,她又是独子,受尽宠爱。
可叹的是母亲体弱早逝,父亲悲痛欲绝,荒于事业,家族日渐衰败。
民国八年皖系军阀段云鹏起兵攻占了徽州大部分地区,垄断商路,经济制裁。
生意愈发难做,父亲尚在时家族仍可维持表面和谐,在父亲终年酗酒抑郁寡欢病逝后,家族分崩离析,她也就成了孤女,那年她十六岁。
经过两年辗转流离,她渐渐收敛了以前的傲气,如今她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便是母亲的临终遗言。
此次北上她拿出了她所有的积蓄望北城远亲能帮扶一些,可是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奈她只能选择南下去往沪上。
叶惊棠头倚在车窗上,整个身子靠着车身,火车己然行驶了两天了,这几日的种种经历令她疲惫不堪,她迫切的需要休息。
迷离之间,她感受到身旁位置凹陷,强撑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梳着时兴手推波纹,身着无袖印花旗袍,拿着一面小银镜反复整理自己的妆容的女人。
与此同时,女人也朝她看来,一瞬间女人眼里充斥着惊艳,面前的人儿纵然眼里掩不住的疲惫却依旧美的抓人眼球,一身米白色的收腰旗袍,面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铃兰花,上身覆着件白色的羊毛披肩,头上戴着米黄色的蝴蝶发夹,头发梳着半扎发,透着股温婉的气质,和那个人格外得像,女人向叶惊棠伸出手做出洋人打招呼时握手的姿势,叶惊棠礼貌左手回握,露出腕上的银镯,宋曼毓盯着这只手镯看了许久,首到叶惊棠低声唤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小姐”“抱歉我叫宋曼毓”“叶惊棠”“我看您这只银镯很漂亮,工艺瞧着还挺老的,于是多看了两眼,冒犯了,不好意思。”
“没事,这是我父母在我出生后请匠人做的确实挺老的了。”
说着抬起手腕转动银镯,银镯在光线的照射下闪着银白色的光亮。
“哦,那您是要去沪上?一个人去?”
“对,嗯”许是感受到宋曼毓的疑惑,叶惊棠开口解释道:“我父母都离世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抱歉。”
宋曼毓先是一惊,紧接着就是向她致歉。
“没事,过去很久了。”
叶惊棠微微一笑,凄凉淡然。
“听口音您是徽州人?去沪上做什么?"“……不知道,我……没地方去了,如今沪上是最安定的地方了。”
是了,沪上如今是洋人贸易的重要港口,军阀忌惮洋人不敢有过多举动。
“是吗?那您可想好了,沪上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啊。”
宋曼毓道。
“如今哪不是吃人的?"叶惊棠微微笑道,眼里是数不尽的无奈与凄凉。
在繁杂的人声中,两人相视无言,又像是以眼为介说了许多。
火车是在太阳初挂树梢时开始行径的,等到沪上时己经是月光铺满大地。
叶惊棠前脚下车,宋嫚毓后脚便跟了上来。
“叶小姐!”“宋小姐有什么事吗”叶惊棠回头宋曼毓首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一步一步向她走去,在她身前站定,两人身量差不多,宋嫚毓抬手拂过叶惊棠鬓间的碎发,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耳廓,但宋曼毓的眼睛不曾离开她的视线,而后眼神微咪说道“叶小姐,我很喜欢你,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我在宁江路三十二号有一家小酒馆,如若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说罢便后退着转身叫住了一个黄包车,叶惊棠望着宋曼毓背影一时间走了神,她的确有让人倾倒的资本,摇曳生姿,风姿绰韵,举手投足满是风情。
回过神来,叶惊棠低下头暗自发笑,尚有要事未做却还在这欣赏美人,倒真是“美色误国”。
宋曼毓回到自家酒馆,松林早己在外等候多时,远远瞧着宋曼毓的身影,早早便招呼下人。
给了黄包车夫钱后,便拥着宋曼毓进了酒馆,松林是自小被宋曼毓捡到养大的,在他眼中宋曼毓便是唯一的亲人。
所以宋曼毓外出的这几天松林可谓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能早回。
“怎么迟了会,路上有事耽误了?”
宋曼毓随意找了张酒桌坐下,松林见状为她倒茶,宋曼毓轻抿一口,“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个故人,聊了会。
这段时间店里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总有些人来时不时的闹事,跟约定好了似的,还有几个给我们供货的老生意人不知道怎的,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我们送货了。”
“没事,先去找找别的商铺。
至于闹事的,他们无非就是想耗着我们,不急,慢慢来。
我倒要看看谁耗得过谁。”
“ 好,那您先歇会,我去忙了。”
宋曼毓微微点头,拿起茶杯轻抿,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