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是被纸钱灰烬呛醒的。
腐朽的楠木气息混着霉味钻入鼻腔,他睁开眼时,七盏白灯笼在头顶摇曳,将人脸映得惨青。
身下丝绸滑腻的触感令人作呕——他竟躺在一口褪色红棺里,寿衣领口绣着暗黄的"囍"字,针脚里凝结着黑褐色污渍。
"都别乱动!
"穿道袍的老者低喝。
供桌旁蜷缩着穿酒红旗袍的少女,她腕间的金镯正渗出黏稠液体,在地上汇成"凶"字。
东南角盖着龙凤喜被的骸骨突然发出"咯咯"声响,指骨缓缓转向西厢房。
穿皮夹克的男人踹翻香案,铜炉滚落迸出骨灰般的香粉:"装神弄鬼!
"他刚举起烛台,灯笼里的白烛突然齐齐淌下血泪。
老者甩出黄符,燃烧的符纸在空中拼出血字:陈府冥婚夜规一、子时前寻得新郎棺椁二、忌红衣者入东厢三、白烛垂泪诵往生西、鸡鸣未出永为傧相"现在是戌时三刻。
"穿校服的少年撩起衣袖,电子表显示20:45,表盘爬满蛛网状裂痕,"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
"叶文摸到寿衣内袋有块硬物,半枚雕着并蒂莲的玉佩硌着掌心。
背面阴刻的生辰让他脊背发凉——丙寅年七月十五,正是他的生日。
西厢房的门轴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
八个纸人侍女鱼贯而出,惨白的腮红在烛光下渗着朱砂。
为首纸人捧着灵牌,牌位上的名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吉时将至——"尖细的唱喏声震落梁上积灰。
旗袍少女突然抽搐着指向东厢房,金镯子叮当乱响:"那...那里有婴儿哭..."老者掏出一把浸过黑狗血的纸剪刀:"两人一组,分头寻棺。
老朽带这姑娘走东厢。
""我跟您。
"皮夹克男抢先凑近,却被叶文拽住。
供桌下的阴影里,老者道袍袖口隐约露出猩红内衬——是件女子嫁衣。
西厢传来唢呐版《百鸟朝凤》,音调扭曲如同呜咽。
纸人们逆折关节跳起傩舞,脖颈发出竹篾断裂的脆响。
校服少年突然踉跄撞到叶文,脖颈浮现青黑指印:"井...井里有东西在笑..."庭院古井缠满褪色红线,每根都系着铜铃。
叶文探头下望,井水倒映着七口红棺,其中一口棺盖正在蠕动。
当他拽动红线,铜铃响起的刹那,纸人全部僵首如木偶。
"你生辰带煞。
"老者枯手搭上叶文肩头,"跟着我才能..."话未说完,东厢传来瓷器碎裂声。
旗袍少女的尖叫戛然而止,八口棺材同时弹开棺盖。
众人冲进东厢时,只见满地珍珠乱滚——每颗都嵌着血色瞳孔。
少女瘫坐在太师椅上,鸳鸯戏水的红肚兜被撕开,胸口趴着个浑身青紫的婴尸。
那东西抬头咧嘴一笑,嘴里叼着半块玉佩。
"规二!
她穿了红内衬!
"校服少年颤抖着后退,撞翻了龙凤烛台。
融化的蜡油化作血泪,在地面汇成新的血规:规五:毁契者偿命。
供桌上的合卺杯突然炸裂,瓷片划破皮夹克男的脸颊。
他抹了把血正要咒骂,却发现伤口爬满霉斑。
"救..."字未出口,霉斑己蔓延至眼球,将他定格成僵立的血俑。
"去井边!
"叶文拽着少年冲出东厢。
井水此刻沸腾如汤,倒影中的七口棺材正在渗出黑血。
当第二声鸡鸣响起时,井底传来铁链拖动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苏醒。
井水突然结冰。
叶文攥着校服少年的手腕后退三步,看着沸腾的井口在月光下凝结出蛛网状的冰纹。
冰层下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每一下都震得红线铜铃簌簌作响。
"它在撞棺材..."少年瘫坐在地,电子表屏幕爬满冰晶,"还有西个时辰才鸡鸣..."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叶文循声望去,只见皮夹克男化作的血俑正在龟裂,霉斑从眼眶蔓延到全身,在皮肤表面形成诡异的符咒纹路。
那具青紫婴尸趴在血俑肩头,正用尖牙啃食霉斑。
"带着这个。
"叶文将半块玉佩塞给少年,"去西厢找剩下的规矩。
"冰层突然炸裂,井中窜出九条湿漉漉的裹尸布,末端系着铜钱剑。
叶文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格挡,金属相撞迸出幽蓝火星。
裹尸布缠住烛台的瞬间,他看清布上绣着的生辰八字——竟与玉佩所刻完全一致。
西厢房的纸人侍女齐声尖笑,傩舞动作陡然加快。
校服少年刚摸到门框,最外侧的纸人突然转头,竹篾手指戳向他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叶文甩出烛台砸中纸人,燃烧的尸油引燃其纸衣。
"规三!
白烛垂泪!
"少年突然指着燃烧的纸人。
融化的蜡油沿着纸人眼眶滑落,宛如血泪。
叶文想起第三条规则,脱口诵出《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纸人群突然定格,燃烧的侍女化作灰烬飘向井口。
灰烬触及冰面时,井底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少年腕表疯狂震动,时针逆时针旋转,表带内侧浮现新的血字:规六:铜铃响,莫睁眼井沿红线突然绷断,铜铃暴雨般砸落地面。
叶文拽着少年扑向廊柱,铜铃在青砖上弹跳着奏出摄魂调。
东厢房的血俑突然转头,霉斑纹路在脸上拼出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