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散了。
夜色沉沉,霓虹打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光影像摊开在水面的墨,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许知温站在路边的台阶下,风吹乱了她的发,眼神有些涣散。
她脸颊微红,手指攥得很紧,像在努力保持站姿的平衡。
宋之荷站在一旁,一手扶着她的手臂,声音带了些担心。
“你真的不舒服吧?
我送你回去。”
许知温没开口,只摇了摇头。
“我送她。”
一道低沉清晰的声音突兀地***来。
宋之荷一愣,回头看到姜洄站在她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神情淡淡,面无波澜地看着许知温。
“姜主管?”
宋之荷迟疑地叫了一声。
她对姜洄的印象不算好,今晚的酒就是她开的头,许知温又不是那种能喝的人,现在成这样,她当然有点不悦。
姜洄没回应,只是视线落在许知温身上,那一眼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绪。
“我送她。”
她重复了一遍。
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
“那我……”宋之荷皱了皱眉,但还没说完,许知温轻声打断了她。
“之荷,你先走吧。”
宋之荷看着她:“你确定?”
许知温点点头,“我没事。”
她补了一句:“我回头找你。”
宋之荷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她神情坚定,只好松开了手。
“那你路上小心。”
她朝姜洄点点头,面上还是礼貌的,转身离开了。
只剩两人站在昏黄灯光下。
气氛一时静得有些尴尬。
姜洄低头看了眼手机:“代驾到了。”
她说着转身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你能走吗?”
许知温抬眼看她一眼,没说话,刚抬脚便身子一晃。
她没摔倒——因为姜洄的手己经稳稳托住了她的胳膊。
那动作极自然,像是早就习惯了她突然站不稳,又像是出自下意识的反应。
许知温也愣了下,低头看着那只扶住自己的手,没动。
“走路都不稳还不肯让人扶。”
姜洄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听起来像是不满,可动作却比谁都轻。
许知温没回嘴,半靠着她,慢慢走向街边的车子。
姜洄走在旁边,搀着她的动作不算亲密,也不疏远。
她有点别扭,不想表现得太在意,但又控制不住会留意许知温的每一步。
她想说“你这样根本不该喝那杯”,却忍住了。
只是在心里狠狠皱了皱眉,咬了咬后槽牙。
——她就是这样,心太软。
对谁都心软,委屈自己也不懂得拒绝。
但偏偏,是这样的人,一首让她放不下。
车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司机坐在前排,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只默默开着车。
夜晚的街道平静,车灯掠过一排排建筑,光线像流水一样落在两人脸上,又悄悄滑走。
姜洄坐在副驾驶后座的位置,侧身搀着许知温。
许知温整个人半靠在她身上,头歪着,睫毛轻轻颤着,呼吸间带着酒气,却不浓,只是淡淡的,和她身上的香味混在一起,有点温软。
她没睡,但也没有清醒到能思考太多。
她只知道旁边有股熟悉的气息,那股气息温热、干净、甚至有点烦人,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贴近。
她轻轻靠了一下。
姜洄动作一顿,低头看她,眸色微暗:“靠得这么近干什么?”
许知温没回答,只是呼吸均匀地靠着,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姜洄轻啧一声,像是不耐烦地挪了挪肩膀,可下一秒,她却又抬手,悄悄将许知温快要滑下来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托了一点。
动作轻极了,像生怕她惊醒。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
眼角发红,唇瓣有些干,发丝贴着额头,眉头还皱着。
“真是……”姜洄低声嘟囔,“喝都不会喝,还非要装。”
没人回她。
许知温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搭了上来,虚虚的,搭在她大腿边缘,指尖凉凉的,让她整条腿都僵了一瞬。
“许知温。”
她叫了一声。
没反应。
“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洄半眯着眼盯着她,语气听起来带着些冷意,“别以为你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就能装过去。”
许知温还是不动,只是微微蜷了蜷手指。
像猫在无意识地缩爪。
姜洄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这姿态有点熟悉——以前在她怀里睡觉时,她也是这么缩着手的。
她靠在椅背上,咬了咬牙,又慢慢呼出一口气。
“真是醉了才肯靠近人。”
她小声说,语气己经没了那份刻薄,只剩低低一声叹气。
她不动了。
只是一只手,慢慢地、几乎是犹豫着,落到许知温的肩上,轻轻按了下,像是安慰,又像是确认她还在。
街景掠过车窗,时间似乎也慢了下来。
她眼睛盯着车窗外,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她清楚得很——这副样子多可笑。
分了手,却还这样搀着她、托着她、护着她。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放开。
钥匙是在进楼前从许知温的包里翻出来的。
姜洄低头翻的时候,手都快伸进她整个包底了,她自己都想翻白眼。
她抬头看那女人,还靠在她肩上,一动不动,像颗没意识的桃子,软成一滩。
“你东西怎么永远这么乱。”
她嘀咕一句,终于摸到钥匙,从包里抽出来时还顺便摸到一团糖纸,“啧,还留着这个做什么……”走廊静得很,只有她们俩的脚步声,拖得很轻。
打开门的时候,客厅没开灯,只有玄关那盏感应灯亮了,温黄一片,照得地面泛出柔和的光。
就在姜洄想要进去把灯打开的时候,一道小影子蹿了出来。
“喵!”
姜洄一顿。
一只圆滚滚的猫从沙发后头跳下来,叫了一声,尾巴竖得高高的,一脸“你终于回来了”的傲慢模样。
“云吞……”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许知温听到那熟悉的猫叫,身体像是有点反应,轻轻动了动。
姜洄弯腰抱起那只猫,手法熟练得仿佛从没分开过。
云吞在她怀里蹭了蹭,没有丝毫生疏,反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你倒是记得我。”
姜洄摸了摸它脑袋。
她抱着猫回头,看着靠在门边的许知温,叹了口气:“你到底是靠意志走上来的?”
她把猫轻轻放回地上,又走过去扶住她:“走吧,再坚持一下,洗个脸。”
许知温像是半梦半醒,眼睛睁开一点,软声软气地说:“云吞……在叫我。”
“是啊,它比你还清醒。”
姜洄扶着她往卧室走,“要不是它,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醉没醉透。”
卧室门推开,是熟悉的布置,没什么变化。
姜洄把她安置到床边,蹲下给她脱掉外套。
许知温却忽然说:“你干嘛还会抱它……”姜洄手一顿,没抬头,“它是我们一起养的。”
“可你走的时候,连它也没带走。”
“你也没让带。”
她语气忽然冷了一点,“要我再说一次谁提的分手?”
屋子安静了几秒。
许知温没说话,半张着嘴靠在那里,像是被这句话灌醒了一瞬,但又迷迷糊糊地垂下眼帘。
姜洄也沉默。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
她站起身,语气恢复平淡:“算了,你睡吧。
我去倒点热水。”
等她再回来时,云吞己经跳上了床,趴在许知温枕边,小心翼翼地靠着她的脸。
她手里捧着水杯,站在床边看了片刻,轻轻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将许知温鬓边的发拨开,动作细致到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