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戒尺拍打的脆响在地下室激起回声,陆明指尖拂过平板电脑边缘的裂痕,蛛网状的碎纹里卡着经年的灰尘。
他屈起指节叩了叩屏幕,AI说书人的长衫泛起涟漪,将斑驳的光影投在身后三面书架上。
那些泛黄的书脊在潮湿空气里微微卷曲,墨香与霉味织成一张网,笼着少年蜷缩在波斯地毯上的身影。
“各位观众老爷们,月神是怎么大战天使,为什么这人类只进化了93%,剩下个7%人口没有进化完,且听下回分解!”
说书人抖开折扇的刹那,付费解锁的弹窗占据了整个画面。
“该死,又卡在这里了。”
陆明顺手拿起一旁地面上,锈蚀掉一个角的父亲的旧工作牌——那上面“陆阳”二字早己模糊得像是上个文明的遗迹。
电话响起。
是陆阳。
“初一,晚上是惯例的饯行宴,你也来吧,成双说他很想你,明天你就要成人了,他有些话想嘱咐你。”
初一是陆明的小名,源于他出生在正月初一这一天,尽管他记忆里没有母亲这号人的存在,这个出生日期,大概是来自于他从人造***内降生的那天,那个医疗机构的档案里吧。
而成双,是陆明的发小,他比陆明大两岁,早两年去往地上城区那个传说中美轮美奂的灵质世界,参加过成人礼后,两人的联络就忽然少了许多,首到现在,几乎每年只能聊上只言片语。
“大概是,他不愿与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聊那些过家家的话题了吧。”
陆明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到一侧,压在那本他翻了无数遍的《可控核聚变伦理考》之上,他顺势躺在地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那忽明忽暗的灯光,童年里与发小们畅想成年后,灵质世界的光景的记忆,如同老胶片般在脑海中闪过。
滋滋——不稳的电流驱动着老旧的白炽灯,在吧台上方投下摇曳不定的光晕。
滋滋作响的电噪声中,那晦暗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压抑。
这是一家陈旧的酒馆,空气中飘荡着酒香与烟草的气息。
木制桌面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划痕,每一道痕迹都像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此刻酒馆里坐满了人,却异常安静。
客人们低着头,专注地咀嚼着手中的食物,或是小口抿着杯中浑浊的液体。
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叹气在空气中飘散,却又很快被吞没在一片死寂之中。
突然,一声细微的呜咽划破了这片沉闷。
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无助与迷茫。
“我不想......上前线......”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杯中的液体似乎起了作用,酒馆里的防备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松动,深埋心底的情绪开始涌现。
说话的是坐在陆明对面的青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略显粗糙的玻璃杯壁,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少年。
“初一......明天你就也要戴上那个该死的……”“初一”是陆明的小名,源于他出生在大年初一那天。
对面的青年名叫成双,是陆明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此刻他的语调带着醉意,眼神却异常清醒。
“我知道......”陆明低声回应,他望着发小作战服领口露出的银色项圈,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明天我就要第一次上前线了......我并不是怕死,只是不想为他们卖命。”
成双的声音起初有些激动,说到最后却压低了音调,像是在诉说一个禁忌的秘密。
台上的陆阳终于注意到了这不合时宜的对话,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结束了这场似乎不该发生的心灵独白。
宴会接近尾声。
每年除夕,红城公司的成员们都会在这里聚会,为即将奔赴前线的人送行。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气氛。
陆阳站起身来,准备进行最后的发言。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简短有力:“各位,明天我们又要出发了。
煽情的话我不爱说,今年依旧拜托大家了。
我们和他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获得新的家园。
不管我们他们,多数人都庸碌不堪、这份庸俗,才是生存的本质。
让我们为了这份庸俗干杯!”
“致庸俗!”
话音刚落,酒馆里忽然热闹起来。
觥筹交错间,苦中作乐的气氛弥漫开来。
夜深了,陆明回到家中,开始整理明天成人礼要用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要去地面上的灵质世界。
据说那里美轮美奂,如同幻境一般,但地下城的人们只有戴上银色项圈才能真正融入其中。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关于项圈的具体细节,但他早己在陆阳的藏书里了解了这项装置的工作原理:在颈椎后方打三个孔,植入电极作为脑机接口,进而改变部分人体机能。
想到这里,陆明的后脖颈不自觉地传来一阵隐痛。
昨天宴会上,父亲问他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陆明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只说了一个“没有”。
是自己真的不需要吗?
还是内心深处知道,有些东西父亲己经无法给予?
大年初一,地下城市的温度比往日更低了几分,空气中透着一丝寒意。
陆明站在家门口,看着父亲陆阳摸了摸他的头顶。
从小到大,这样的告别总是伴随着简单的动作和更少的语言。
“都比我高了......”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一向沉稳的陆明忽然有些逗弄眼前这个只身养大自己男人的心思。
陆明拨开父亲的手,反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从今天起我己经不是小孩子了。
以后,该是我照顾你的时候了。”
这话说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陆阳一时没能接话,眼角不自觉地有些酸涩。
他用力拍了一下陆明的肩膀,又把他搂进怀里。
“臭小子,你爸我还没老到需要你来哄。”
父子俩短暂的拥抱在出征队伍到达时结束。
“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去天梯吧。”
陆阳说,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不舍。
“等等!”
队伍前方传来陈副的声音,“我们可以等一下,等你送初一回来再出发。”
但他只是摆摆手,转头看着陆明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重复了一遍:“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上去之后要通过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来观察这个世界。”
从家到天梯并不需要太多时间,陆明决定骑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去。
家里剩下的几颗能晶都被陆明塞给了父亲,比起他费这点力,显然父亲在前线的安危更加重要。。穿过几条熟悉的小巷,便来到了连接地面的建筑前。
天梯的守卫今天似乎格外闲,看到陆明走近时才勉强打起精神:“工作证件?”
“成人礼。”
陆明递上红霞官方颁发的证明。
那名地上城区的守卫仔细查看了一番,温和说道:“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他礼貌地回应道。
蒸汽阀门发出轰鸣声,天梯的巨大门扉缓缓打开。
陆明走进电梯间,正当门即将关闭时,那名守卫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他喊道:“小伙子,上去之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上面的那些家伙对你们可能不太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