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房铁门在身后发出垂死的吱呀声时，林疏桐才惊觉自己追着那片迷彩色闯进了怎样的秘境。
破碎的玻璃穹顶将正午阳光割裂成菱形囚笼，藤蔓像绿色的静脉在锈蚀钢架上搏动。
她的帆布鞋陷进某种绵软的腐殖层，惊起一群闪着幽蓝微光的夜行飞虫。
"这是犯罪现场还是生态实验？
"她对着那个白大褂背影发问，声音撞上爬满地衣的墙壁，竟泛起诡异的回响。
江见野正俯身调整着中央沙盘的角度，腕间的蝴蝶标本在暗处流转磷光。
听到声响，他手中的滴管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线，深褐液体溅落在沙盘边缘的苔藓上。
林疏桐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青翠的苔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你在破坏生态模型？
"改锥尖端反射着寒光，她大步上前攥住他手腕，却被他反手扣住腕骨按在立柱上。
潮湿的藤莓叶片贴上后颈，尖锐的倒刺划破皮肤，血珠顺着脊柱滚进衣领。
"智能菌群培养液。
"江见野晃了晃滴管，腐殖土气息拂过她翕动的鼻翼，"用来唤醒休眠的分解者..."话音未落，她发梢的铜丝突然发出高频震颤。
沙盘底部的荧光菌丝猛然暴涨，冰蓝色光线顺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攀上天顶。
在这个呼吸可闻的距离里，林疏桐看清了他睫毛上凝结的孢子。
那些半透明的微粒随他说话的气流漂浮，有几粒粘在她汗湿的鬓角。
"带着195g的金属工具包在危楼乱跑，"他垂眼扫过她鼓胀的侧包，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气象社的教学手册没写电磁干扰条例？
"疼痛让林疏桐找回声音："生态社倒擅长把警告牌当装饰品。
"她抬腿踢向沙盘基座，飞溅的泥点染脏他的裤脚。
江见野为躲避攻击后撤半步，却撞翻了身后的培养皿架。
玻璃碎裂的脆响中，某种散发蜜糖气息的黏液缓缓漫过她的鞋尖。
混乱间，那缕垂落的发丝终于触到实验日志。
林疏桐突然僵住——泛黄的纸页上，季风轨迹图的绘制日期竟与她童年气象日记完全重合。
墨迹边缘细小的批注里，"林鸟迁徙异常"几个字被着重圈出，正是母亲当年负责的科研项目。
荧光菌丝此刻己爬满整个穹顶，将空间染成深海般的幽蓝。
江见野松开钳制的手，从她发间摘下一枚苍耳。
带刺的果实在他掌心裂开，露出内里血红的种子。
"你闻起来像即将到来的雷暴。
"他突然说。
林疏桐后退时撞上蓬勃的鹿角蕨，孢子云在身后炸开。
她发现沙盘西北角的微型森林正在模拟山体滑坡，而东南角的城市模型亮起防洪警报——这竟是个能预判灾害的动态生态圈。
当她俯身观察时，一滴汗珠从下颌坠落，在代表海岸线的细沙上砸出微型陨石坑。
"三号监测仪的偏移是因为地磁异常？
"她指腹抚过沙盘边缘的电子元件，那里的读数正在疯狂跳动。
江见野没有回答，而是将滴管伸向她耳后。
林疏桐本能地瑟缩，却听见"咔嗒"一声——助听器外壳的锈蚀螺丝被润滑剂精准浸润。
此刻他们头顶的菌丝网络突然开始脉动，频率与远处隐约的雷鸣共振。
林疏桐发现自己的铜丝发饰正在沙盘上空悬浮，与江见野腕间的蝴蝶标本形成闭合电路。
那些原本枯萎的苔藓重新舒展，在她影子里绽开星芒般的孢子花。
"你的头发..."江见野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耳际。
林疏桐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嘲讽的话，却见他从发丝间拈下一枚荧蓝的菌丝体。
那生物质在他指间舒展成候鸟的形状，振翅时洒落细碎的光尘。
暖房突然剧烈震颤，年久失修的钢架簌簌落下铁锈。
林疏桐踉跄着抓住江见野的衣襟，听见他胸口传来双重频率的心跳。
某种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流淌——是打翻的蚁酸溶液，正在腐蚀她帆布鞋的胶底。
"建议撤离到...""东南角承重柱后方，那里有逃生通道。
"林疏桐打断他的话，指尖点在他实验日志某页的平面图上。
江见野挑眉的瞬间，她己经冲向爬满常春藤的暗门。
发间的铜丝在疾跑中勾住他胸前的标本袋，扯落漫天纷飞的植物标签。
当最后一线天光被铁门隔绝时，林疏桐在尘雾中回头。
江见野的白大褂下摆卡在门缝，随气流翻飞如求救信号旗。
那些飘散的标签中，有张泛黄的纸片正贴着她心跳的位置——上面画着六边形雪花，与她烧杯里的培养液图案严丝合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