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像过了冰碴子一样，便利店屋檐底下，王慧芳冻得瑟瑟发抖。
她本来有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房子，可大儿子吴晓辉要在城里安家，撺掇她卖了老房子。
吴晓辉说的好听，他说，妈，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啥时候都有你一张床。
她信了，不但卖了小窝，还把多年的积蓄给了吴晓辉。
她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三个娃，这么些年过得不容易，拼尽全力也只供出吴晓辉一个有出息的孩子。
吴晓辉也确实能干，不但在城里立住了脚，还买了房，娶了城里媳妇儿，之后的一切就都变了。
王慧芳跟着进了城，帮儿子带娃，照顾家里，虽然总遭儿媳妇白眼，日子也能将就过。
王慧芳安慰自己，再熬一熬，等孩子大点就好了，没想到，熬到孩子上了小学，拖累小了，她的噩梦才开始。
儿媳妇把父母接到家里养老，为了给他们腾地方，王慧芳被扫地出门。
好歹她也是个人，不想过没尊严的生活，但王慧芳无处可去。
当初卖房的钱全贴补给了吴晓辉。
她没有钱，也没了家。
王慧芳也曾指望吴晓辉帮自己撑腰，她要的不多，只想要个立足之地。
但吴晓辉苦着脸，“妈，你就忍忍吧，我有今天不容易，你要是不离开，张蓉就要跟我离婚。”
有好心的邻居告诉她，可以通过维权起诉，要回属于自己的份额……“大姨，便利店门口不能睡人，您换个地方吧。”
便利店员生怕人冻死在门口，出声赶人了。
“唉。”
王慧芳艰难的起身，佝偻着身体走进雨中。
城市虽大，霓虹闪烁，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看着流浪猫狗抢食，身体逐渐麻木，失去了知觉……“妈，你这就是个老破小，根本不值得留恋，宁要城里一张床，不要县城一套房，这房子越放越不值钱。
听我的，赶紧把老房子卖了，跟我在城里买新房，以后啊，你有享不完的福。”
再次睁眼，就看到吴晓辉口若悬河，唾沫横飞。
王慧芳左右看看，发现自己坐在家里，屁股底下是老式扶手沙发。
这房子不是己经卖了吗？
“妈，你想什么呢？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怎么又走神？
我己经找好了买主，人家不嫌你这房子旧，连房子带家具打包出，二十万立马就能到账。”
吴晓辉在她面前晃晃手指头，中年油腻的面容变得清俊，他年轻了？
王慧芳顿悟，自己这是重生了，重生在当初卖房的那一天。
当年她信了好大儿的话，痛痛快快卖了小房子，得了钱之后，全打进吴晓辉的账户，从此人生变噩梦。
重活一辈子，她再也不相信这个儿子的话了。
房子虽老，但旁边就是县一中，根本不愁租也不愁卖。
昨天还有个人问王慧芳，想租她的房，说一年能给两千。
这套房子根本不是老破小，而是能下金蛋的金母鸡，最重要的，房本户主写的是王慧芳。
“当初供你上大学，己经把家里的老底掏空了，只剩下这个安身的窝，卖了我去哪里？”
王慧芳目光变冷了。
“以后你跟我进城，没事就唱唱歌，跳跳舞……等等你说啥？
你不想卖房？”
吴晓辉还没反应过来，一脸震惊的看着王慧芳。
他妈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己经被说动了，怎么态度又变了？
“对，我不会卖房的，我己经尽到了当妈的责任，今后的日子，你自己折腾吧，我不会再贴补你了。”
“你，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别人当妈都是尽量帮儿子，你倒好，说不管就不管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样的妈？”
吴晓辉攥紧拳头，愤怒嘶吼。
王慧芳只觉得头疼，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她原本还觉得，自己被赶出家门，全怪儿媳妇儿。
现在想来，是她单纯了，吴晓辉早就对她有意见，尽管她己经拼尽全力供养儿子，吴晓辉还是嫌她穷，嫌她没本事。
“如果今年你只有西岁，我不管你是我的错，可你己经二十西岁了。
你自己不是口口声声说是个大人了，让我别管你的事。
为什么还要伸手冲我要钱？
做人不能这么双标。”
吴晓辉倒退了一步，没想到他妈这么能说，“这能一样吗？
你怎么就搞不清楚呢？
只有我过得好了，你才能过上好日子。
租房不如买房，我差的就是一个首付，只要你把首付钱凑够，我就可以带你进城过好日子。
妈，我不是图你的钱，我是想好好孝敬你。”
呵呵……叉烧儿子本性不改，还想骗她呢。
“自从你毕业参加工作，我还没花过你一分钱。
你要是真想孝敬我，先把养老钱给了吧？”
王慧芳说着，冲儿子伸出了手。
啥？
吴晓辉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妈宁可卖血，也不会亏了他，这还是头回冲他伸手。
吴晓辉一脸便秘的表情，“妈，你不是还干着临时工？
应该不缺钱呀，为啥这么早要养老钱？
我不是不给你，就是觉得你用不着。
你又不会理财，钱到了你手里，只会存银行，越存越不值钱……”“不会理财，我还不会花钱吗？
你是进大城市挣钱享福了，看看你妈穿的是啥，用的是啥？”
王慧芳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
她只有西十五岁，但疏于保养，看起来像五十多，穿着也老气，反正就是什么便宜买什么。
十块钱一双的平底布鞋，都快磨出洞来了。
“你都那么大岁数了，干嘛还在意穿着？
子不嫌母丑，我不会嫌弃你的……”啪话还没有说完，吴晓辉脸上就挨了一个大耳光子。
王慧芳活动了一下手腕，“你就说给不给吧？”
吴晓辉都被打懵了，他妈这是怎么了？
不就是不想让他妈买衣服吗？
不就让他妈卖了老房子，支持自己买房吗？
他有什么错，大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老人不帮忙，光靠他这种小镇青年，怎么能买得起房子？
吴晓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妈，你不会是为了我姐的事打我吧？
我姐夫不是故意打人的，男人嘛，就是容易冲动，等他消气自然就会好了。
别动不动就让我姐回娘家，会影响他们夫妻感情的……”王慧芳猛的拍了一下脑门，她可怜的女儿吴明珠，会在不久的将来，被女婿活生生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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