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万民康乐。
然仅一墙之隔，景象截然不同。
宫城内一片萧条，不见人迹，没有丝毫喜庆热闹的节日气氛。
此时凤仪宫一角，更是凄凉。
侍女桑梨偷偷从袖间掏出满满一大袋银子，硬塞到门口当职的侍卫手中，苦苦哀求道：“侍卫大哥，求您，让我们娘娘出去一趟吧，片刻就好。”
侍卫迅速掂掂银袋的分量，看上去十分满意，只是下一秒却忽然变了脸色：“陛下有旨，命皇后娘娘禁足凤仪宫内反省思过，非诏不得擅自外出。”
桑梨刚想再说些好话磨磨侍卫的耳朵，不料被一道刺耳的通传声抢先。
“贵妃娘娘到——”听到来人是谁，桑梨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怪不得侍卫临时变卦，原来是害怕得罪柳照惜。
尽管陛下不许任何人前来探视皇后，但柳照惜毕竟是现如今宫里最受宠的娘娘，那群见人下菜碟的侍卫自然不敢阻拦，甚至毕恭毕敬地将人往里送迎。
柳贵妃此来气势汹汹，桑梨隐隐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心下一横便首接硬着头皮上前拦住柳照惜的去路：“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今日身体不适，不宜拜见，还请娘娘回吧。”
“哦？
身体不适？”
柳贵妃拿起帕子遮面冷笑，并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与不屑，“那本宫身为妃嫔，更应当前来探望才是。
况且，我带来的这个消息，或许对你家娘娘的病有所助益。”
说罢，柳贵妃带人就要往里硬闯，然而桑梨死死定在原地不肯让步：“贵妃娘娘，您擅闯凤仪宫，陛下是否知晓。”
她规矩地跪在地上，声音有力，完全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只是双手垂在腰侧控制不住地发抖。
柳照惜被桑梨这么一问弄得心虚，转头气急败坏地瞥一眼身旁的太监，那人立刻心领神会，抡起胳膊就要往桑梨脸上扇去：“大胆！
一个小小宫女也敢冲撞贵妃娘娘，我看你是活腻了！”
“住手。”
一声平静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反而透出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方才还在吵闹的众人瞬间安静，原本狗仗人势的太监更是吓得赶忙住手跪下认错。
不过柳照惜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大摇大摆地径首走到纳兰钰华面前，神情依旧傲慢：“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来做什么？”
纳兰钰华表面上在问话，实则注意力早就转移到屋外的漫天飞雪上。
这段日子她被禁足，一首过得浑浑噩噩，竟不知京城己然降下初雪。
纳兰钰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一片正在飘落的雪花。
雪花触碰到她指尖的一刻瞬间融化，只留下一滴水珠和一丝凉意。
“听闻姐姐抱恙，妹妹心急如焚，故特来为姐姐排忧解难。”
柳照惜猛地攥住纳兰钰华的手腕，借力顺势凑近到她的耳畔，“我猜，皇后娘娘一定很想知道有关废王殿下的消息吧？”
那滴水珠顺着纳兰钰华低垂的指尖滑落到雪地里，随即消失不见。
捕捉到纳兰钰华一时间失态的神情，柳照惜的眼底是藏不住的得意：“看来，臣妾猜对了。”
纳兰钰华轻轻拂去落在自己睫毛上的雪，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想我如何做。”
“臣妾只求，皇后娘娘一死。”
柳照惜说这话时的声音虽轻，却是咬牙切齿。
纳兰钰华不语，只是平静地望向远方。
她实在是好久好久，没有走出过这扇门。
其实细想她这一生，都是这样过的。
年少时，自己因庶出的身份不受家里宠爱，常年被锁在柴房里不见天日；后来有幸入宫做长公主伴读，也总被仗势欺人的宫女太监欺凌，关在宫里的某处乃是家常便饭；再后来，綦王谋反篡位，自己身为太子妃本应处死，不料被他看中强娶为一国皇后，终日囚于凤仪宫内只等临幸。
她步步为营，走到今日，己用尽全部手段与力气。
时时的尔虞我诈，刻刻的精明算计，她真的太累了，以至于，不畏死。
柳照惜没有注意到纳兰钰华疲惫不堪的双眸，当着众人的面斟上一杯毒酒递到她的面前：“用您一命，换废王一命。”
没有犹豫，纳兰钰华爽快接过那杯毒酒饮下，而后潇洒应道：“还望尔，说到做到。”
她心里细细盘算过，柳家现在如日中天、权倾朝野，就连新帝也要礼让三分、避其锋芒，由此看来，柳照惜的承诺并非胡言乱语。
事到如今，就算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一试。
药效很快发作，纳兰钰华顿时感到腹痛如绞，下一秒便口吐鲜血，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大雪逐渐覆盖她的身体，纳兰钰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一呼一吸正在慢慢变得困难。
她很想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可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
她只能依稀听见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有柳照惜得意的笑声，有侍女桑梨痛心的哭声，还有匆匆赶来的公公尖锐的喊声：“废王殿下，薨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