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正式开始有用的内容之前我不得不说,一方面,对于接下来的谈话中我所说的所有事实的来源我都能做完全的担保,”陆西海想了想最终还是去把音乐家打开的那瓶伏特加拿了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重新回躺椅上坐着,“但另一方面,我对其中包含的一切判断的真实性是不负结果上的责任与推导过程的义务的,因为来源并非我本人,不过这个来源那倒也可以放心是个值得信赖的途径。”
看到拉门那边的人没什么反应算是默认了,陆西海便将笔记本打开翻到第一页。
“我之前算是问过你对于这艘船上的东西的了解,你的回答是‘一无所知’,这其实也是我在拿到这本笔记之前的状态,拉奥孔号隐藏得相当之好,但如果你知道它名义上的运营者背后的主角,就会明白这东西的野心不可能止于简单的海上赌船,那只是掩人耳目的形式,甚至这艘船的运行的资金来源都不依赖于它。”
音乐家又喝了口自己研发的酒精和浓茶的混合物,在喝习惯之后好像也不算难喝,陆西海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
“有人说——当然我还可以用命题式的语言来说这些,不过我个人还是觉得用这种能让人舒服些,而且确实这是某个人的判断——这艘船上约束着一种可怕的怪物,而豢养它的人想要将其放逐人间造成杀戮与灾祸,就像太多神话故事里的阴谋,但是他们确实有资本做这些,这东西可以说有着史无前例的威力,这是一种细小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白色虫子,成群结队出现就如同白色的雾气一般,但这雾气每次经过的地方,一切生灵都不能幸免,甚至只要有极小的缝隙存在它都是不可阻挡的。”
陆西海说到这里打开了客厅里的那台古董老式播放机,先前己经放进去的一盘磁带开始运转。
“这是少有的能够作为证据的东西了,虽然在这个时代可能人们对影像形式的东西的信任度也还是相当有限。
那是几年前在蒙特利尔,我坐着另一艘船在港口补给的时候有位负责港口的加拿大少校跟他讲的,还拿出了这些东西佐证,大胡子是加拿大的一个特种单位的相当核心的骨干,拍着胸脯用自己二十年的军人荣誉担保,他说的都是真话。”
“那是一支探险队,好像是从东向西穿越巴芬湾的,那少校给我们看了一沓照片,那是探险队成员死亡现场拍下的。
队伍的人死的时候都是站着的,身上像是奶酪一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空洞,尤其是在肌肉发达的手臂大腿等等地方的洞尤其多,在这些地方里面的肌肉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拉扯出来,红色的肌肉纤维像发芽的小草一样从这些空洞里露出头,而在一些肌肉分布相对较少的地方,人体的表皮也是如沸腾的水一般鼓起大大小小的气泡来。
最后的一张是随后进行的尸检报告,死者的器官全部完好,身体全部为孔洞状伤口,死者的肌肉组织和骨骼缺失。
最后是推测的死因:冻伤和流血过多。
一个剔去骨头和肌肉的人,在巴芬岛寂寥彻骨的冰川上动弹不得,在几乎让人失去知觉的剧痛中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漫长的极昼中流逝确实是种很糟糕的死法。
这一沓照片每张拍的都很详细,你可以慢慢看,是用军方的记录器材拍的,旁边还标记着拍照的日期和经纬度。”
“他们的死状并不是一个个例,在一些别的地方也出现了几个这种死法的失踪者。
你看一些论坛上会查到一些小道消息的,在南部一点的安大略省有一起,西边的阿拉斯加地区也有一起,他们的肌肉就仿佛从土壤里破土而出的芽一样离开身体,骨骼也消失不见,这种死状在一些好事者的讨论中被称为肉芽尸,最早的肉芽尸出现的时间己经是半年前,但是至今相关方也没给出一个合理的调查结果。”
“至于这个带子,那是从一个死人背包的录像机里拷贝的,为了这份资料我倒是花了点好东西,”陆西海说到这里的时候,录像的画面己经从正常的雪地行进慢慢的有了些变化,原先的晴朗的天色渐渐的泛起一层雪雾来,风雪是从遥远的地平线一端升起的,至少在视觉上和极地常见的风雪没什么两样,纯净的白色浓而迅疾,在平缓的山坡上不断搅动着表层松动的浮雪。
然而这东西也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移动速度似乎更快,还有就是它的路径的变化似乎不是因为地形的变化而变化的,它看上去像是有某种意识在驱动,其轨迹反倒是与生物的狩猎很相似,一团会狩猎的暴风雪。
正如前面所说,暴风雪的移动速度快到出乎意料,因此整支探险队很快被卷入了风雪之中,然后没过多久就是他们见到的那样了,由于镜头没有特写,再加上暴风雪之中的光线并不是很清晰,这就导致这部录像带的信息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的价值,不过作为肉芽尸的少有的甚至是官方获得的第一份影响记录,这至少证明了肉芽尸来源的猜测是正确的,虽然只有一团团喷溅的血雾从防寒服的缝隙里喷溅而出,这血雾的颜色是深红到褐色之间的颜色,看上去给人一种很粘稠的感觉,却又几乎不消散,在弥散在整个可见的空间的白色和红褐色离子中开始有第一个人轰然倒下了,音乐家记得他在那几张照片中的一张上被人看见的时候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空洞的样子,仅剩的一小部分血肉在他身体的边界处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尖芽,就像长了眼的发芽的土豆,其密集程度却堪比蜂巢。
接着整支探险队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倒下了,摄像机的主人由于是在队伍的末尾是最后倒下的几个人之一,也不知道这个凄惨的死亡过程是不是有某种难以证实的顺序存在,因为这种死亡的进行似乎也是有次序的而不是同时进行的,视频中的血雾也是先从队伍前头的几个人开始迸发,等到他们的血雾几乎消散之后再轮到后面的几个,依次类推,就好像一只从头到尾逐渐燃尽的火柴。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血雾慢慢消散,暴风雪也远离了歪斜在地面上的镜头,白色的雾状风雪和尚未消散的风雪相互混杂,以至于风暴都似乎受到了拖累,不再具有以往迅捷的速度,变得像红色的血雾一样粘稠,移动也变得慵懒起来,也说不清楚这混杂在白色里的红褐色到底是没有散尽还是压根就从来没有一点衰减,在音乐家依旧回味着录像里面的反常和吊诡的种种地方的时候,红白混杂的风暴逐渐远去到不可见,截取的录像到这里也就终止了。
这时候他意识到了他觉得不对劲的一点原因了:录像从头到尾都是有声音的,从头到尾无论是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吱嘎声还是尸体倒下的钝响,都被记录得清晰无比,然而他依旧有一种在看默片的感觉,这种感觉现在想来是因为两个重要声音的缺失:一是这部录像里从始至终就没有风雪声,二是整支队伍从一开始的行进首到死都是静默的,哪怕是身体被破开无数个孔洞,血肉和骨骼从几乎每一处布满神经的体表钻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一声惨叫,无数人在倒地之后还是活着的,他们的肺还在呼吸,画面里的天空在重新恢复清朗之后还能看见一团团呼出的热气,可是依旧没有人发出***。
“嗯,确实有点恐怖,不过我倒是迫不及待要听更多东西了。”
音乐家杯子里的茶与酒己经只剩一小半,他仰头全部喝完,比划了个一的手势,可能是代表第一杯,也不知道在跟谁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