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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Veritas

发表时间: 2025-05-26
2011年,泽西来到伦敦的第一年。这一年卑劣和虚伪激烈交锋,两个人尚且年少。两只没有社会化完全的小兽在由彼此构筑的原始森林肆意展露爪牙,撕扯对方的灵肉,用血淋淋的疼痛昭示生命的鲜活。每个人生来都是一张白纸,而在名为泽西这张纸上落下的第一笔油彩,是自鼻腔滴落的血色,以及头顶那片深邃的克莱因蓝。两种颜色交织揉杂,共同铺就了泽西少女时代最明艳的底色。泽西对爱丁堡几乎没有留下完整的印象,只有极少的几个记忆片段和总是雾蒙蒙的天气可供追溯。第一个片段发生在到达庄园的第一天。随口一说,在此之前,泽西一首以为庄园只在上世纪或者景点存在。那天有很多人造访了庄园,他们从事不同的职业,但金女士告诉她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他们所有人——Blue blood。他们会先来问候金先生,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发现泽西,用惊喜的语调询问她的身份。即使他们事先己经知道。泽西见到金家老夫人的第一面,她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笑着对金先生说:金老夫人:“你真是慷慨至极。”当上扬的嘴角和僵硬的脸部肌肉出现在同一个表情时,人们通常称之为假笑。这时泽西还没有领悟到英国人交谈时话中有话的精髓,只因为慷慨是个褒义词就单纯的认为这是一句夸奖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金女士略显尴尬的表情,以及金先生突兀的沉默。第二件事发生在第二天的午后,男士们去了马场,女士们在矮桌吃下午茶。当泽西注意到原本在谈话的女士们通通停下来看着她时,泽西就知道她应该是犯了什么不小的错误。金女士:“吃甜点的顺序是从下吃到上,你应该先尝尝最下层的咸口三明治。”可是最上层的马卡龙己经被你吞下了两块。金女士:“还有,不要把茶托和茶杯分开。”好在她们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泽西身上停留太长的时间。A夫人:“昨天在马场你们有注意到那群美国人吗?我实在受够了她们的审美。”B夫人:“我甚至没注意到她们穿了什么,当她们聚在一起时,我的耳膜会迫使我离她们远一点。”迪瓦伊夫人:“我倒是不觉得她们的审美有什么毛病,尤其是Jeon夫人,我对她的裙子印象很深刻,仅仅以色块相拼,没有一丝多余的矫饰。”A夫人:“那条蒙德里安裙?”迪瓦伊夫人:“没错。”A夫人:“最先将蒙德里安的红黄蓝用在时装设计的实际上是Yves Sanit Laurent先生,但是她身上那一条在最初蒙德里安裙基础上有了很大的创新。”迪瓦伊夫人:“是纽约设计师的作品吗?”A夫人抿了一口茶,摇摇头,神情有些羡慕:A夫人:"Not yet"A夫人:“是她女儿的作品,据说只做了那么一条。”B夫人:“听说她的女儿也才刚刚15岁,名字是叫……Gabriel,对吗?”A夫人:“没错,她年纪轻轻在纽约己经小有名气,是个很有才华的孩子。”迪瓦伊夫人:“Jeon夫人这次怎么没有带她来爱丁堡?”A夫人:“听说那个孩子不太喜欢社交活动。”泽西也不喜欢这样的社交活动,但如果邀请函上出现她的名字,她就必须要应邀。泽西没有说不的权利。很显然,Gabriel这个名字在泽西生命中出现的时间比泽西后来以为的要早上许多。那一年泽西被迫来到英国,需要接受的陌生事物太多,这个来自纽约的陌生名字最终没能进入长时记忆,很快就在头脑中消失。金老夫人:“是叫时幸吗?”泽西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大家的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身上。金老夫人:“亲爱的,需要我教你怎么吃司康吗?”泽西看了一眼被自己用果酱抹得乱七八糟的盘子。金老夫人:“你看起来需要帮助。”泽西几乎就要认为她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如果她眼神中的鄙夷能稍微收敛一些的话。卡抽:“抱歉夫人,我们只是在盘子上画画。”坐在泽西身边的金发女生替泽西解了围。迪瓦伊夫人:“我告诉过你的卡抽,不要拿食物来做游戏。”她转头又对着老夫人说道:“我们的谈话对孩子们来说有些枯燥了。”老夫人的表情缓和了些许。金老夫人:“无聊的话你们可以去花园,现在正是郁金香开得正好的时候。”叫卡抽的女生从桌子下拉住泽西的手。卡抽:“谢谢夫人。”看得出来卡抽己经憋了很久,在路上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朝泽西抱怨:“下午茶很无聊对不对,我发誓我明天再也不会上我母亲的当,父亲明明都答应让我去马场了。”她的语速很快,又带有很浓的考克尼口音,泽西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零碎的单词中拼凑出她的意思。她似乎意识到这点,挠挠头顶的头发,语速放慢了些:“忘了介绍……”她朝泽西伸出手。卡抽:“我是卡抽.迪瓦伊,叫我卡抽就好。”“我叫……”卡抽:“我知道你的名字,金时幸,最近大人们老是说到你和你的母亲。”“我猜不是什么好话。”无非就是一些关于Gold digger带着她的拖油瓶向上爬的故事。卡抽:“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你本来就很难从人们的嘴里听到什么关于她的好话。”卡抽:“迪瓦伊家的第三个女儿,总是跟男孩子们混在一起,生活方式粗俗得像一个美国人。”卡抽不在意地耸耸肩。卡抽:“这就是她们嘴里的我。”这下泽西反倒安慰起她来:“还好她们的话不会刻在我们的脸上。”“我们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这就足够了。”卡抽:“这也是我想说的。”卡抽双手合十,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阴沉沉的天空。卡抽:“上帝,你终于给我送来一个更有趣的玩伴。”卡抽拍拍泽西的肩膀。卡抽:“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逃掉下午茶,我住贝尔格莱维亚区,回伦敦后我可以带你去一些有趣的地方,趁着你还没有被肯辛顿的女孩们同化。”卡抽算是泽西交到第一个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后来她带着泽西接触到了伦敦真正的市井生活,那是泽西少女时代为数不多活得肆意的日子。那段愉快的时间止于2013年底,卡抽签约了模特经纪公司,前往巴黎开始她的模特生涯,泽西在伦敦很快又变回了孤身一人的状态。关于爱丁堡第三件有印象的事发生在第五天,白天马场发生了事故,一个男孩从马上掉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听说他原本几天后就要参加王室婚礼,他的父母坚持认为这场事故不是意外,把庄园闹得不得安宁。好在夜晚到来,整个苏格兰都沉眠在梦境,庄园重新获得了平静。月光钻进古旧的窗户,在泽西闭合的眼睑上找到了安栖之所。泽西的意识被光线唤醒,从当晚的第一个梦里苏醒过来,之后翻来覆去也再难入眠。泽西放轻了脚步下楼,来到白天那座郁金香开得正盛的花园,遇见了一个同样没有睡意的人。她在心里质问上帝,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满腔恶意的假绅士,拥有着世界上最明亮的一双眼睛。午夜的阴云得到宁息,晚风把聚敛的夜雾吹散,月光舒卷开来,得以洒在金云景比霁月温柔的侧脸。不管泽西有多讨厌这个人,她都不得不承认——当他站在花园里,最迷人的就不再是那些开得正盛的郁金香。泽西见惯了他或是彬彬有礼或是阴鸷冷漠的模样,今晚的金云景看上去跟平时很不一样。他明明早就发现了泽西的存在,却难得没有开口讥讽她,金云景只是沉默的吞吐着烟雾,目光比空无一人的荒野更加寂寞——像个活得太久以至于开始厌倦生命本身的老人。根据先来后到的规则,泽西正思考着要不要回去,金云景像是读到了泽西的想法,悠悠开口。金云景:“抽完这支我就会离开。”他手上的那支烟还剩一半。泽西拢了拢针织外套,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长椅上坐下。金云景:“听说前几天喝下午茶的时候你闹了很多笑话。”泽西都快忘了这件事。泽西耸耸肩,并不是很在意:“我只是犯了一个全世界外国人来到英国后都有可能会犯的错误。”况且十二岁本身就是应该犯错的年纪,任何人都需要在错误中摸索出生存的方式。事实上,白天在马场还发生了泽西不知道的插曲。养尊处优的年轻男孩反复提起泽西的错误,想要以此来展开一段对话。男孩:“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那个越南来的泽西把下午茶弄得一团糟,我真想教教她应该怎么吃司康。”卡抽:“看来伊顿公学的精英教育也不过如此,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并不值得一提,你不是也不会用筷子吗?”卡抽:“另外,她来自中国,不是越南。”男孩:“他们难道不是同一个国家吗?”卡抽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金云景:“比起司康,你可以选择用别的东西来证明你接受过优等教育。”金云景:“比如地理成绩。”金云景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金云景:谢谢你的热心,但她是金家的孩子,金家会负责教育她。”男孩在金云景离开木屋前一秒不情愿地说道:“我只是闲聊两句。”金云景:“那么……”金云景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笑容温柔迷人,细品起来却像是淬了毒药的百利甜,令人不寒而栗。金云景:“希望你聊得开心。"后来在赛马途中,那个男生发生了坠马事故,对于这件事,泽西只知后果不知前因。泽西听说他的缰绳被小刀割开一大半,以至于那个缰绳在比赛过程中被彻底扯断。有人怀疑是人为,但没有人会想到金云景。甚至没有人来问问金云景离开了休息区之后提前去了哪里。金云景,跟优雅知礼等一系列美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名字,在肯辛顿孩子们成长过程中最常被大人提起的名字,没有人能把他跟这样恶劣的事件联想在一起。那支烟在他的指尖燃尽,最后的一点烟雾也散在伦敦的晚风里,金云景从花园长椅上站了起来,应该是打算回去了。金云景路过泽西身边的时候,泽西开口说道:“我不懂的事情是很多,但我会尽快学会的。”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如果那件事让你感到丢脸,我很抱歉。”因为没有人回应泽西,她的道歉沦为一场滑稽的独角戏。他离开了,就着静谧蓝夜的凉意。如果他这时就知道,许多年之后他会爱泽西至深,这晚他一定会回头将她揽进怀里,温柔地安抚泽西掩盖在张牙舞爪外表下敏感脆弱的灵魂,并贴在泽西的耳边低声告诉她————被爱就好,不必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