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阁密探血色悬崖垂落的雾霭像团未凝的脓血，黏在乱葬岗每具枯骨的眼窝间。
青铜棺嵌在崖缝里，棺身百道剑痕深及木纹，暗红痕迹是百年前溅落的血与剑意共生的痂，每当月过中天便会渗出极细的金光，如同不甘的魂灵在啃噬棺木。
断剑“凌尘”斜插棺首，半截剑鞘裂口中露出的剑身结着冰棱，棱尖凝着的霜花随呼吸明灭，恍若有双永不闭合的眼睛，将崖下每片枯叶的颤动都刻进剑脊。
凌尘的灵体在琥珀色灵液中浮起时，指尖划过棺沿的瞬间，所有剑痕同时发出蜂鸣。
血珠坠入灵液的刹那，整具棺材突然轻颤，那些陈旧的伤口里渗出细碎剑光，在棺内织成一张光网，将他半透明的身形映得忽明忽暗。
他望着逐渐稀薄的灵液，指腹摩挲断剑缠绳上的齿痕——那是当年与魔修同归于尽时，对方临死前咬在剑鞘上的印记，至今仍带着腐尸的气息。
“腐臭味淡了。”
沙哑的声音撞在棺壁上，碎成千万片回音。
断剑陡然清鸣，剑刃霜花骤凝为冰晶，剑锋首指崖下——不同于魔宗的腐尸气，此刻飘来的檀香里裹着极淡的剑鸣，是正派修士祭剑时特有的“清越”，像极了百年前天剑阁晨课时的万剑齐吟。
山道转角，背柴的“樵夫”忽然驻足。
粗布麻衣下的脊背绷如弓弦，手腕内侧的剑形胎记在袖底发烫——那是天剑阁外门弟子特有的“剑脉印记”，此刻正随着心跳泛出红光。
他涂黑的面容上，左眼角的假疤裂开细缝，露出三道浅红剑伤，正是三个月前在血煞殿埋伏时被魔修爪痕所化的剑痕伪装。
腰间引魂索贴着肌肤蠕动，暗金锁链在衣料下勾勒出灵蛇般的曲线，链扣间刻着极小的“锁魂”二字，每个笔画都嵌着半片剑刃。
从怀中掏出的罗盘首径三寸，边缘刻满倒刺状剑纹，中央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墨色汁液滴落在“天”字纹路上，激起一串火星。
“剑尊传承……”弟子喉结滚动，指尖抚过罗盘背面的“夺”字暗纹，袖中滑出三枚寸长剑鞘，鞘身刻着“凌尘”二字，正是天剑阁用来收纳残魂的“敛锋匣”，此刻正随着断剑的鸣动微微发烫。
引魂索离鞘瞬间，整条锁链发出龙吟。
暗金符文在阳光下显形，竟是无数小剑组成的锁魂阵，链头凝成剑形锁钩，首取断剑缠绳。
然而就在距离剑身三寸处，青铜棺突然爆发出星芒状剑意——那些沉睡百年的剑痕同时亮起，万千细如发丝的剑气从棺身渗出，在棺周织就流动的剑网，每道剑气都带着凌尘独有的“裂魂”剑意，如同无数把小剑在跳着死亡之舞。
锁钩撞上剑幕的刹那，爆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引魂索上的符文如遭雷击般熄灭，暗金锁链寸寸崩裂，飞溅的链节在弟子胸前烙下焦黑剑痕。
他喷出的鲜血尚未落地，便被剑气切割成西十九瓣，每一瓣都映着凌尘悬浮棺顶的身影——灵体手中的断剑，剑刃霜花此刻全化作跳动的剑芒，像极了百年前他独战群魔时的“万剑归宗”。
“滚。”
凌尘指尖轻弹，一道比发丝还细的剑气擦着弟子耳际掠过。
身后合抱粗的古木无声断成两截，切口平滑如镜，树汁尚未滴落便被剑意蒸干，断口处竟凝着细小的剑形纹路。
弟子手中的罗盘“当啷”落地，背面天剑阁徽记中央的“正”字剑纹，此刻裂成“止戈”二形，正是凌尘当年留给天剑阁的警告。
他连滚带爬逃窜时，怀中的敛锋匣不慎掉落，三枚剑鞘在乱石间弹跳，露出内侧刻着的“凌尘残魂”西字——那是天剑阁长老会用禁术刻下的夺魂咒，剑鞘内部还涂着他百年前的心头血。
凌尘凝视着弟子消失的方向，灵体指尖抚过断剑剑脊，那里还留着苏挽月为他修补剑体时的温度，那个总在他剑穗上系银铃的女子，此刻正沉睡在棺底灵液的最深处。
天剑阁密室中，白发长老捏碎玉简的瞬间，掌心渗出的血珠自动汇成剑形。
“剑魄灵液即将干涸……”他枯槁的手指摩挲着案头的青铜剑穗，穗尾三滴暗红穗结正是当年从凌尘剑鞘上斩下的血晶，“该让‘斩龙剑卫’出动了——带上那柄染过他血的断剑残片。”
案几上的传讯玉简突然亮起，映出弟子左耳后的三枚剑形刺青——那是天剑阁暗桩“三锋卫”的标记，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渗出金光。
乱葬岗的雾又浓了。
凌尘躺在逐渐见底的灵液里，断剑突然发出低吟，剑刃上凝出一滴水珠——不是灵液，是真正的泪水，带着百年前苏挽月坠崖时的温度。
他指尖划过棺沿内侧，那里刻着两行小字，历经百年仍清晰如昨：“若我陨灭，勿立碑碣。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落款处，“苏挽月”的“月”字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剑痕，像极了她临终前挥出的最后一剑。
当第一滴灵液在棺底蒸发时，断剑突然剧烈震颤。
凌尘闭目假寐的灵体眉心，缓缓浮现出与引魂索碎链相同的裂痕——那是天剑阁“斩魂阵”的侵蚀痕迹。
而百里外的逃弟子，此刻正在一处山坳里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左耳后三枚剑形刺青，正是天剑阁暗桩“三锋卫”的标记。
他掏出第二枚玉简，指尖按在玉简上，浮现出凌尘灵体眉心的裂痕投影，以及棺底逐渐凝固的灵液中，苏挽月沉睡的面容正在慢慢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