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时，林小满正用橡皮戳沈砚书的胳膊。
他的校服外套搭在她椅背上，带着雪松味的洗衣液清香，袖口还沾着昨晚她补课时蹭上的钴蓝色颜料。
“喂，”她把错题本推过去，“这道题为什么选C？”
沈砚书放下钢笔，指尖划过她画满涂鸦的题干：“因为A是陷阱，B逻辑错误，D……”他突然停住，盯着她在“D选项”旁画的卡通蜗牛，“你把导数题当动物世界？”
“不然怎么记得住！”
小满理首气壮，“你看，这只蜗牛背着极限符号，就是说它爬得再慢，总有一天能到终点——就像我学数学。”
沈砚书的喉结动了动，别过脸去：“……无聊。”
但他还是拿起彩铅，在蜗牛旁边画了个举着红旗的小人，旗面上写着“砚”字。
小满看见他耳尖泛红，突然想起昨晚帮他整理书包时，瞥见的那本《心理学与生活》——书页间夹着张便签：“如何控制对同桌的异常关注”。
“沈砚书，”她突然凑近他耳边，“你该不会……”“上课。”
他迅速翻开课本，声音里带着破音的慌张。
王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进教室，小满瞥见许念念从后门溜进来，马尾辫上的珍珠发卡换成了银色星星，和她昨天落在奶茶店的那枚一模一样。
课间操时，小满被值日生叫去办公室帮忙搬作业本。
她回到教室时，看见许念念正蹲在沈砚书课桌前，指尖拨弄着他的保温杯带。
“学姐好！”
许念念慌忙站起，发卡上的星星晃得人眼花，“我刚才看见一只蟑螂钻进学长抽屉，想帮他找……”“哦？
找到了吗？”
小满放下作业本，视线扫过许念念身后的速写本——那本该躺在她课桌里的本子，此刻正翻开在“机器人榨汁机”那页，旁边散落着几张纸片。
许念念脸色发白：“我、我不小心碰掉了……”小满弯腰捡起纸片，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那是她昨晚新画的插画：沈砚书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捧着本《小王子》，书页间飞出许多蝴蝶，每只翅膀上都写着“砚满”。
更要命的是，画纸右下角还有行小字：“如果暗恋有声音，大概是心跳声乘以根号二。”
“林小满！”
沈砚书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门口，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硬，“能别把这种东西带到学校来吗？”
小满抬头，撞见他眼底的冰霜。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画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生气时也会这样皱起眉，像要把所有温柔都锁进保险柜。
“好啊。”
她笑着把画纸撕碎，碎纸片像雪花般落在许念念脚边，“反正有些人永远看不懂，画了也是白画。”
许念念突然惊呼：“学姐你的手！”
小满这才发现，碎纸时不小心划破了食指，鲜血正顺着指腹往下滴。
沈砚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冲过来抓住她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是草莓图案的，和她昨天在他书包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疼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低头替她包扎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小满闻到他发梢的雪松味，突然想起刚才撕碎的画纸——蝴蝶翅膀上的“砚满”，此刻正粘在许念念的鞋尖，像被踩碎的星光。
午休时，小满躲在操场角落哭。
她摸出牛仔裤口袋里的车票，1998年6月15日，海城——和沈砚书照片里母亲穿碎花裙的季节相同。
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她听见沈砚书的队友在喊：“沈哥，发什么呆？
传球啊！”
“抱歉，我来晚了。”
是许念念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气喘，“给大家买了奶茶！”
小满擦干眼泪，绕到教学楼后墙，看见许念念正把奶茶递给沈砚书，指尖在他手腕上停留了两秒。
她突然想起今早看见的场景：许念念从沈砚书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躺着枚银色耳钉——和她昨天掉在奶茶店的那枚，是成对的。
“谢了。”
沈砚书接过奶茶，却没喝，“以后别买了，我不喝甜的。”
许念念的笑容僵在脸上：“可是学姐说你喜欢蓝莓奶昔……”“她骗你的。”
沈砚书转身走向球场，阳光把他的白衬衫晒得发烫，“就像她画的那些东西，全是假的。”
小满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成齑粉。
她摸出速写本，翻到最新那页——今早画的沈砚书背影，此刻被她用黑笔涂得面目全非。
远处传来上课***，她听见许念念在小声啜泣，像只受伤的小兽。
下午的雷阵雨来得猝不及防。
小满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想起今早出门时母亲说的话：“带把伞，当心感冒。”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躺着沈砚书昨天塞给她的感冒药，包装上贴着便利贴：“饭后吃，别忘记。”
“一起走？”
沈砚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举着把黑色雨伞，伞骨上有道细长的裂痕，像道旧伤疤。
小满还没来得及回答，许念念突然冲进雨里：“学长！
我的发卡掉在操场了！”
“先***室。”
沈砚书皱眉，“雨太大了。”
“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许念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求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小满看着沈砚书犹豫的侧脸，突然想起他照片里的母亲——那个抱着他笑的女人，是否也留给他这样的珍珠发卡？
她转身走进雨里，听见沈砚书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却没回头。
雨水很快浸透了校服，小满在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蹲下，指尖触到泥土里的硬物——是枚珍珠发卡，星星形状的，和许念念的那枚很像。
她刚要捡起来，就看见沈砚书和许念念跑过来，许念念的手正挽着他的胳膊。
“找到了吗？”
沈砚书问，声音里带着喘息。
小满举起发卡，突然注意到内侧刻着的字母：“CF”。
和母亲首饰盒里的项链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向沈砚书，发现他脸色煞白，像见了鬼。
“学姐真好，”许念念接过发卡，笑容里带着胜利的光，“帮我找到了妈妈的发卡。”
“这发卡……”小满的声音被雷声掩盖，“是哪来的？”
“当然是我妈妈给的。”
许念念歪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学姐问这个做什么？
难道……”她突然捂住嘴，“学姐不会以为我和学长有什么吧？
我们只是邻居而己！”
沈砚书的 jaw 线绷得极紧，他伸手要夺小满手里的发卡，却不小心碰倒了她怀里的速写本。
雨水迅速渗进画纸，昨天那幅被撕碎的插画在泥浆里晕开，“砚满”两个字变得模糊不清，像被泪水泡过的情书。
“你非要这样吗？”
沈砚书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把什么都搞得一团糟！”
小满愣住了。
雨水混着泪水从她下巴滴落，她突然笑了：“对，我就是一团糟。
所以沈砚书，以后别管我了，行吗？”
她转身跑开，听见许念念在身后喊：“学姐！
你的速写本！”
但她没回头，任由雨水将身后的声音冲刷成碎片。
老槐树下，沈砚书捡起沾满泥浆的速写本，看见内页夹着的车票——1998年6月15日，海城。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春芳，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