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簌簌落在课桌边缘时，白亦轩闻到了记忆里潮湿的汽油味。
去年冬天他跪在江雨涵订婚的奔驰车后座擦拭酒渍，那件阿玛尼西装第二颗纽扣也是这样沾着灰，像块永远擦不净的霉斑。
"正确。
"周育德推了推眼镜，教案在讲台磕出闷响。
五十双眼睛随着粉笔抛物线转向后排，谢宇澄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黑洞，比特币走势图正从白亦轩卷起的袖口蜿蜒至小臂——那处去年被篮球架划破的伤口，此刻在晨光里泛着金属冷光。
下课铃撕裂空气的刹那，白亦轩己经将三种解法誊抄完毕。
江雨涵把香奈儿五号喷在第三遍修改的错题本上，甜腻的晚香玉裹着粉笔灰，在她第八次偷瞄后座时突然呛进鼻腔。
"帮我拿..."她转身的瞬间，帆布书包擦过课桌扬起细尘。
白亦轩单肩挎着褪色的书包，后颈处有道淡红的疤，与记忆中三十岁男人侧脸重叠。
林悦诗新做的水晶甲掐进她胳膊："雨涵你睫毛膏晕了。
"暮春的风卷着紫藤花瓣扑进教室，白亦轩的影子被斜阳拉得锋利。
唐婉莹织毛衣的竹针还卡在第九行，热油爆香姜末的气味漫过玄关，却听见钥匙转动声比往常早了西十分钟。
"雨涵家今晚..."围着碎花围裙的身影僵在厨房门口，锅铲上的油星坠落在去年生日时江雨涵嫌弃的草莓蛋糕围裙上。
"校队集训。
"白亦轩盯着冰箱贴下泛黄的便利贴——"给雨涵买无糖奶茶"，字迹被水汽晕成蓝色的霉菌。
前世暴雨夜他翻墙买回的奶茶在江雨涵家楼下凉透，高烧39.2度时收到短信"明天记得带化学笔记"。
江雨涵的自动铅笔芯在导数题第三问折断。
梳妆台上十二个迪奥口红排成彩虹，镜面倒映着微信界面鲜红的感叹号——"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
林悦诗嚼着泡泡糖吹破的啪嗒声里，她突然对着空荡荡的对话框脱口而出："这题辅助线怎么画？
"月光在青花瓷笔筒上流淌，白亦轩用美工刀刮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塑封。
古玩街褪色的朱漆牌坊在记忆里剥落，那个缠着蛛网的珐琅彩白瓷杯，会在七天后被香港藏家以西十七万拍走。
"急性肠胃炎。
"他把假条拍在教务处窗台时，三角梅正落在"江雨涵"三个字被反复涂抹的旧课表上。
赭色锦盒里的瓷杯裂纹像道闪电，古玩摊主数着十五张十元钞票嗤笑："学生仔就是好骗。
"江雨涵把请柬摔在课桌上时，水晶指甲在烫金"生日宴"字样划出裂痕："悦诗说希尔顿厅都被订完了。
"白亦轩正在给瓷杯裂纹描摹编号，钢笔水渗进檀木桌纹，漫过她精心设计的蕾丝裙摆请柬。
"白亦轩！
"她声音像摔碎的玻璃杯，课间操的音乐恰好切到副歌。
罗启铭的纪梵希袖扣擦过她颤抖的指尖："我家在万豪酒店有...""让开。
"白亦轩举起手机，锁屏照片是昨夜拍卖行的官网截图。
西十七万的成交价倒映在江雨涵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像根针扎进她攥着请柬的手心。
放学的夕阳把走廊染成血橙色，江雨涵踢开滚到脚边的可乐罐。
白亦轩的影子被拉长得快要断裂，她终于扯住他背包带："你凭什么..."帆布包撕裂声惊飞窗台的麻雀，露出半截拍卖行鉴定证书。
"凭这个。
"白亦轩举起缠着绷带的手腕，那里本该有道为取生日蛋糕被烤箱烫伤的疤。
江雨涵突然看清他耳后淡去的疤痕——与前世那个暴雨夜她失手打碎的香水瓶切口完全吻合。
暮色在废弃厂区锈蚀的铁门上流淌，白亦轩数着第七根裂缝拐进小巷。
乌鸦惊飞时他踩到半截红丝带，与江雨涵去年丢掉的圣诞礼物包装带同个颜色。
夜风卷起公告栏残破的"拆迁通知"，日期正是前世江雨涵订婚宴当天。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声，白亦轩摩挲着兜里瓷杯冰凉的裂纹。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他抬头望见盘旋的无人机闪着红点，像极了三十年人生里所有戛然而止的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