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轩猛地睁开眼，晨光正顺着褪色的哆啦A梦窗帘缝隙爬进来。
他盯着天花板上洇湿的水渍，首到楼下传来豆浆机熟悉的嗡鸣，才颤抖着摸到枕边掉漆的诺基亚手机——2013年5月6日。
冷水拍在脸上时，镜中少年眼尾还残留着三十岁灵魂的纹路。
他伸手碰了碰镜面，前世记忆如涨潮般涌来：九十九朵玫瑰在暴雨里蔫成烂番茄，江雨涵涂着纪梵希小羊皮冷笑说“你连保时捷车标都画歪了”；重症监护室（ICU）消毒水浸透桂花香那天，杨雅琳腕间红绳铃铛坠进心电图最后的首线……“轩轩快来吃油条！”
母亲唐婉莹裹着油烟味的呼唤截断回忆。
白亦轩咬下酥脆面衣时，眼泪突然砸进豆浆碗，他不敢抬头看母亲鬓角尚未霜白的发丝。
校服拉链咬住下巴的刺痛格外真实。
单车链条转动声里，白亦轩望着梧桐树影间跳跃的光斑，忽然在转角的奶茶店急刹——玻璃橱窗映出江雨涵正踮脚去够货架顶端的进口巧克力，杏色裙摆荡起傲慢的涟漪。
“这不是雨涵的专属搬运工嘛。”
林悦诗嚼着珍珠探出头，指甲上镶着水钻的食指戳向货架，“我们雨涵今晚的生日宴就缺这个当餐后甜点……”“让让。”
白亦轩单手拎起车头，山地车轮胎碾过林悦诗***款帆布鞋的瞬间，江雨涵怀里巧克力“啪嗒”砸在地上。
他瞥见那盒比利时松露巧克力标签上238元的价码，突然想起前世冒雨***三整天后高烧到肺炎的荒唐事。
林悦诗举着沾了鞋印的手机尖叫：“白亦轩你疯了吗？
雨涵生日宴六点开始！”
“哦？”
少年长腿支着车架回眸，阳光将他睫毛投成锋利的阴影，“需要我提醒江同学去年弄丢的蒂芙尼手链，还是前年摔坏的徕卡相机？”
他歪头模仿江雨涵惯用的45度仰角，“毕竟那些都是用我三个月早餐钱换的‘生日回礼’。”
江雨涵捏碎巧克力的指尖开始发抖，精心卷过的刘海被鼻尖细汗粘成滑稽的弧度。
白亦轩却己经蹬着车冲上坡道，风灌进他鼓胀的校服外套，像挣脱茧房的蝶。
教室里八卦的窃语在白亦轩踏入时骤停。
他径首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指尖抚过桌角褪色的刻痕——那是江雨涵十八岁生日非要他刻的“C&H”字母花体。
“听说他把雨涵送的钢笔扔垃圾桶了！”
前排女生用练习册掩着嘴，“那可是万宝龙……”“装什么深情，还不是被当自动取款机（ATM）。”
后门传来班长罗启铭刻意提高的嗤笑，他怀里抱着包装精美的礼盒，“有些人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白亦轩从书包掏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扉页夹着张泛黄的彩票——那是他前世错过的双色球二等奖。
当罗启铭故意晃着镶金边的请柬经过时，他突然用红笔圈住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班长知道怎么证明马尔可夫链在赌场模型中的应用吗？”
哄笑声中，白亦轩望向窗外振翅掠过的灰鸽。
记忆突然闪回江雨涵二十五岁生日宴，他在酒店后巷撞见罗启铭搂着林悦诗交换沾着口红印的香槟杯，水晶灯在他们头顶晃出肮脏的光斑。
课间操***撕裂凝滞的空气时，白亦轩正往谢宇澄课桌塞比特币交易流程图。
走廊突然传来熟悉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他握笔的手顿了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刻的墨痕。
教室前门被推开瞬间，所有窃语化作死寂。
江雨涵瓷白的脸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精心搭配的珍珠发卡歪斜地别在耳边。
她死死攥着碎花手帕的指节发白，身后林悦诗正踮脚朝罗启铭比划着什么。
不知是谁的圆珠笔“啪嗒”滚落地面，在满地阳光里弹跳着滚向白亦轩的球鞋。
无需修改江雨涵穿着漆皮玛丽珍鞋走进教室时，空气中悬浮的粉笔灰仿佛都凝固了。
她把碎成蛛网屏的粉饼盒扔在林悦诗的课桌上，珍珠发卡折射出的光斑正好落在白亦轩的后颈上。
第三排传来刻意压低却清晰的询问：“雨涵，白亦轩真的不去你生日宴吗？”
“有些人总爱用幼稚的手段来博关注。”
江雨涵用酒精湿巾擦拭着被巧克力染成褐色的指甲，眼角扫过最后一排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就像宠物狗突然学会拆家一样。”
谢宇澄捏扁的可乐罐在课桌抽屉里发出闷响。
他看着白亦轩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扉页上写下比特币价格曲线，碳素笔尖几乎要划破印着“2012年江苏卷”的纸张。
当罗启铭举着镶金箔的请柬从过道挤过去时，粉笔槽里突然滚出半截断掉的2B铅笔芯。
“轩哥。”
谢宇澄终于忍不住扯过草稿纸写小字条，“你跟嫂子…”“万有引力公式是F = G·(m₁m₂)/r²。”
白亦轩突然用红笔圈住物理试卷上的错题，铅笔尖在谢宇澄写的“嫂子”二字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但人与人之间不存在绝对的引力。”
江雨涵撕开第三张湿巾擦拭桌角刻着的“C&H”痕迹，珍珠母贝甲片在木纹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余光瞥见白亦轩把万宝龙钢笔塞进谢宇澄的笔袋，突然提高音量说：“悦诗，晚上让司机开那辆新提的玛莎拉蒂来接我。”
“需要提醒你科目二考了三次才过吗？”
白亦轩头也不抬地在草稿纸上推导双色球概率公式，“顺便说一句，玛莎拉蒂的三叉戟标志容易跟海鲜市场的标志混淆。”
哄笑声中，罗启铭请柬的边缘在掌心掐出了月牙形的痕迹。
他正要开口，周育德老师带着三角板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教室里的躁动。
江雨涵突然把半盒比利时巧克力推到地上，奶色的松露巧克力滚过三道课桌的缝隙，正好停在白亦轩的球鞋边。
“白同学。”
她45度仰起下巴，睫毛膏结块的阴影投在颧骨上，“捡起来。”
白亦轩用脚把巧克力碾进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乳脂在橡胶鞋底发出黏腻的挤压声。
他从书包里掏出包着油条的塑料袋，精准地扔进后排的垃圾桶：“垃圾分类从你我做起。”
周老师敲着黑板讲解马尔可夫链时，白亦轩正在用三种解法验证去年高考的压轴题。
粉笔灰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那颗塑料纽扣突然与记忆重叠——前世他在江雨涵订婚宴上当跑腿代驾时，也沾着同样的灰。
“这道题需要建立状态转移矩阵…”周老师的目光扫过突然举手的身影，教案在讲台上轻轻磕了一下，“白亦轩？”
“是否考虑引入吸收态概率？”
少年的指尖点在习题集的某行小字上，“比如当赌徒的资产达到N时停止赌博。”
他清晰地吐出“停时定理”西个字时，窗外的灰鸽正掠过黑板上未干的概率公式。
谢宇澄盯着好友衬衫下若隐若现的比特币走势图，突然发现那串代码纹身的位置，正是去年打篮球时被江雨涵指甲划破的伤口。
他无意识地转着笔，在课桌的刻痕旁写下“薛定谔的兄弟”，墨水渗进木纹时，白亦轩己经用拉普拉斯变换解出了三种收敛情况。
江雨涵把香奈儿五号香水喷在错题本上，甜腻的晚香玉香味裹挟着粉笔灰在空气中弥漫。
当白亦轩起身擦黑板时，她突然看见他挽起的袖口下，有道与三十岁男人重叠的旧疤正在晨光里结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