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在阳光下扬成细碎的银河，白亦轩猛然从课桌上弹起时，额头重重磕在金属窗框上。
疼痛让他瞳孔剧烈收缩——高三（7）班褪色的蓝窗帘，前桌女生马尾辫沾着的桂花香，还有掌心被圆珠笔压出的红痕，所有细节都在叫嚣着真实。
“轩哥做噩梦了？”
谢宇澄叼着棒棒糖捅他后背，塑料糖纸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脆响。
白亦轩死死攥住校服下摆，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肌肤。
电子钟显示2013年9月16日，这个他曾在病床上用***都止不住颤抖的日期。
走廊传来水晶鞋跟敲击地砖的节奏，江雨涵抱着一摞作业本出现在后门。
浅粉色雪纺裙摆扫过门框的瞬间，白亦轩胃部突然痉挛。
他清晰记得前世今天，自己穿着租来的西装在米其林餐厅等她到打烊，而她在朋友圈发了和林悦诗在夜店举着香槟的九宫格。
“你的请柬。”
江雨涵将烫金卡片拍在他课桌上，指甲上还残留着昨天生日宴的碎钻美甲，“晚上七点江畔酒店，记得穿正式点。”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白亦轩鼻尖，那是他打了三份工才买得起的橙花香水。
白亦轩突然笑起来。
笑声惊飞窗外梧桐树上的灰喜鹊，前排同学纷纷回头张望。
他在众人注视中慢慢撕碎请柬，纸屑雪花般落在江雨涵的小羊皮高跟鞋上，“不去。”
整个教室的空气凝成冰棱。
谢宇澄的棒棒糖掉在地上摔成三瓣，江雨涵精心描画的眼线在睁大的眼眶边晕开墨痕。
这个总是替她值日、给她带早餐、雨天把校服撑在她头顶的少年，此刻倚着窗台的样子像换了个人。
“你再说一遍？”
江雨涵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我说，”白亦轩推开窗户，初秋的风灌进来掀乱他额发，“你该学会自己带伞了。”
他摸到校服口袋里的诺基亚按键手机，锁屏壁纸还是江雨涵的侧脸。
快速调出股票软件，看到比特币价格显示800元时，喉咙涌起灼热的战栗。
江雨涵突然抓住他手腕，钻戒划出红痕，“凭什么？”
她胸前的施华洛世奇天鹅吊坠剧烈晃动，“你追了我十二年三个月零六天，现在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染成栗色的卷发垂下来蹭过白亦轩手背，这是她前世惯用的示弱伎俩。
白亦轩抽回手的动作像甩开什么脏东西。
他永远记得胃癌晚期躺在ICU时，江雨涵来病房说的最后一句话：“你连化疗掉光的眉毛都长不齐，看着真恶心。”
此刻她精心修剪的野生眉蹙成委屈的弧度，却让他想起秃鹫盯着腐肉的眼神。
“需要理由？”
白亦轩从书包夹层抽出记账本，泛黄的纸页记录着这些年送她的每一杯奶茶、每一束玫瑰，“上周你说想学马术，我卖了三台游戏机给你报培训班。
结果你在马场和罗启铭玩双人骑乘，照片现在还贴在学校论坛。”
江雨涵踉跄着后退撞翻课桌，哗啦啦散落的文具里混着几支纪梵希口红。
走廊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声，白亦轩抓起书包走向后门，逆光中身形被拉得修长挺拔。
经过浑身发抖的少女时，他轻声哼起前世她在KTV总唱的那首《红玫瑰》。
“白亦轩！”
江雨涵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破玻璃，“你会后悔的！”
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白亦轩摸出手机给谢宇澄发短信：“网吧见，教你什么叫真正的投资。”
拐过楼梯转角时，教导主任领着个抱纸箱的女生从教务处出来，粉色运动鞋上沾着湿漉漉的桂花。
纸箱里突然传来窸窣响动，一只金丝熊从叠放的课本里探出脑袋。
教导主任的怒吼声中，白亦轩下意识伸手接住跳下来的仓鼠，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想起前世养在出租屋的橘猫。
"谢、谢谢！
"转学生踮起脚去够他掌心的小家伙，马尾辫扫过白亦轩下巴时带着荔枝甜香。
她胸牌歪斜地别在领口，"杨雅琳"三个字被阳光晒得发烫，"它叫桂花糕，因为......""因为现在是桂花季。
"白亦轩脱口而出的瞬间怔住了。
女孩杏眼突然睁大，鼻尖的小痣跟着雀跃起来，这个表情在前世某个模糊的雨夜里反复出现，却像被橡皮擦去了具体轮廓。
教导主任的皮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杨雅琳正把仓鼠塞回铺满木屑的玻璃箱。
她转身时运动鞋在积水处打滑，白亦轩扶住她手肘的刹那，后颈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江雨涵站在三楼栏杆处，新做的水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白同学能带我去高三（7）班吗？
"杨雅琳从纸箱底层摸出盒蔓越莓饼干，包装袋上印着台湾繁体字，"请你吃阿嬷做的点心。
"她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将重心放在左脚，这个习惯让白亦轩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群困在迷宫里的蝴蝶正撞击头骨。
他们搬着纸箱经过走廊时，江雨涵故意将可乐泼在杨雅琳的白色运动鞋上。
深褐色的污渍在帆布表面晕开时，白亦轩突然抓住江雨涵的手腕："道歉。
""凭什么？
"江雨涵甩开他的手，镶着水钻的手机壳在墙上磕出裂痕，"这种转学生每年都有十几个，装可爱的手段......"玻璃箱里传来仓鼠疯狂跑动的声音。
杨雅琳蹲在地上用湿纸巾擦鞋面，发顶翘起的呆毛随着动作轻晃："没关系的，我家开宠物店经常遇到这种事。
"她仰起脸笑得毫无阴霾，露出两颗糯米白的虎牙，"白同学要不要周末来店里玩？
桂花糕的宝宝们下个月就要满月啦。
"白亦轩在江雨涵煞白的脸色中接过宠物店传单，薄荷绿的卡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仓鼠图案。
当他指尖触到传单边缘时，杨雅琳突然轻呼："你这里沾了桂花呢。
"她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碎金，腕间红绳系着的铃铛发出清响。
暮色漫进教室时，白亦轩在数学卷子上画下比特币走势图。
谢宇澄叼着泡面叉子凑过来："转学生给你塞了三次小纸条，约你去天台看什么......"话没说完就被白亦轩用饼干堵住嘴，包装袋上还残留着荔枝味的温度。
天台风裹着桂香扑面而来时，杨雅琳正踮脚往铁丝网上系风铃。
听到脚步声，她转身举起印着Hello Kitty的便当盒："白同学要不要尝尝桂花酒酿圆子？
阿嬷说北方很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出口的瞬间，白亦轩被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惊到。
杨雅琳揭开便当盒的动作顿了顿，瓷勺磕在保温桶边缘发出清脆的"叮"。
远处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十年前的晚霞正将少女睫毛染成琥珀色。
便当盒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某种跨越时空的甜香突然涌入鼻腔。
白亦轩眼前闪过零碎画面：医院消毒水味道的窗帘，化疗泵规律的滴答声，还有谁在病床前哼着闽南语童谣。
当他试图抓住那片残影时，杨雅琳己经将温热的瓷勺塞进他手里。
"秘密。
"她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小指上的创可贴被晚风吹起边角，"等桂花糕的宝宝出生就告诉你。
"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
白亦轩冲到栏杆边时，正看到江雨涵将宠物店传单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她抬头望过来的眼神像淬毒的银针，却在撞上杨雅琳笑容的瞬间仓皇转身，香奈儿链条包在暮色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夜色渐浓时，白亦轩在网吧教谢宇澄注册比特币钱包。
当他在搜索框输入"台湾宠物店"时，自动填充的关联词里跳出"临终关怀"西个字。
后颈的刺痛感再度袭来，这次还伴随着杨雅琳腕间铃铛的幻听。
关机前他鬼使神差点开十年前的老论坛，在布满灰尘的灌水区里，有个ID叫"桂花酿"的用户连续三年在同个日期发帖：今天又闻到消毒水味的桂花香了。
最新回复停留在五分钟前，是张模糊的宠物店照片，橱窗里摆着对陶瓷招财猫。
